黃臥云
新的執政觀念認識到,統攬一切的執政方式不但沒有必要、而且與民主格格不入。執政權是對政府行使管理權,但不是唯一的國家權力。它需要其他權力的合作。
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其基本形式是以政黨為中心、由中國共產黨執政的民主政治體制。它是個性與共性的統一。中國共產黨執政表明中國特色的個性,但它同時也要體現民主的一般原則。十七大報告提出發展社會主義民主,把實現黨的民主執政作為明確的方向,這必然要對黨的執政方式提出新的要求。
朝著民主的方向推進政治改革,就是要使中國特色的政治適應于民主政治的一般原則。一個新的歷史發展時期開始了。“從農村到城市、從經濟領域到其他各個領域,全面改革的進程勢不可當地展開了;從沿海到沿江沿邊,從東部到中西部,對外開放的大門毅然決然地打開了。”十七大報告中這段話,既是對以往中國改革開放進程的描述也是對就要來臨的改革開放勢頭的展望。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民主基礎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這一概念不但對民主做出了限定,也對中國特色和社會主義做出了限定,即,民主是有中國特色的,同時中國特色也是民主的;民主是社會主義的,同時社會主義也是民主的。
中國特色和社會主義都有自己的歷史。中國革命的歷史形成了以政黨為中心的國家治理模式,由政黨發動革命、組織革命和完成革命,最后走上執掌政權的道路。中國同盟會、中國國民黨和中國共產黨,先后成為中國近代革命史上領導革命的政黨。在政黨中心型體制中,執政黨組織和管理政府,它的領袖作為國家元首行使國家最高權力。中國革命的歷史還形成了高度集權的執政方式。根據我國的執政實踐和在此基礎上形成的執政觀念,過去我們一直認為執政就是對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進行全面管理。
中國革命和中國社會主義的實踐,一方面形成了強有力的執政黨,為中國社會主義事業發展提供了現實的領導力量和執行力量,但同時,正是全面的國家管理壓縮了社會的民主空間,壓縮了公民的政治、經濟、社會和文化權利,也造成了權力自身的諸多問題。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最迫切、最艱巨的任務,就是發展社會主義,對中國社會主義傳統進行民主化改革。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共產黨對社會主義的認識有了兩次飛躍,一次是由鄧小平一代黨的領導人完成的,認識到貧窮不是社會主義和社會主義的本質是共同富裕,為這個替窮人代言、從窮人中崛起的黨指出了新的方向。另一次是由胡錦濤領導的第十六屆黨中央完成的,把促進社會公平正義作為社會主義的基本目標,明確把民主法治與公平正義聯系起來,這個從革命中走過來、缺少法治傳統的黨找到了實現公平正義的新途徑。公平正義和共同富裕,全面把握了社會主義的實質。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理想與人類的共同理想是一致的,與人類對公平正義的終極追求是一致的。從根本上說,只有反映人類共同理想的思想體系,才可能具有社會主義性質。
民主則與人類上述共同理想不可分割,迄今為止的一切政治探索表明,沒有一種政治手段比民主法治的手段更能促進公平和共同富裕的人類理想的實現,因此,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只能是民主的社會主義,而不可能是沒有民主或民主匱乏的社會主義。
當代人要站在時代和歷史的高度,不但為自己這一代人、也為后代人建立合理的政治制度,就不能不以民主政治的共同原則指導制度改造工程,民主共性構成民主制度的內核,它不會因一時一地的特殊因素而變化,相反,一時一地的特殊因素必須要包含民主內核,才能證明自己與民主是兼容的。中國特色的民主是奠基于普遍的民主原則之上的民主。沒有民主共性的“民主”是不存在的,就如不存在沒有人的共性的“人”一樣。一切個性都有其共性基礎。
民主最一般的意義,是指執政的狀況和方式,中國人民長期探索民主道路得到的經驗是,民主要發展,關鍵是執政方式要改革。
民主執政的共性
民主執政不能因為強調民主的個性而忽視民主的共性。政治決定利益如何分配,民主政治是用民主的方式決定利益分配,公民不但最終控制決定利益分配的公共權力,而且他們通過直接或間接廣泛的政治參與影響國家政策。由于民主制度從始到終為每一個公民維護自己的切身利益提供了各種通道,并把一切個體和社會團體都置于法律控制之下,它才是最有利于實現社會公平的制度。
政黨是現代民主政治的基本組織形式,它不但為組織政府和公共決策提供了穩定的人員支持和依據,而且在公眾與政府之間架起了溝通的橋梁。一方面,政黨把執政作為自己矢志追求的目標,為此要努力獲得民眾支持,要廣泛聽取和收集民眾意見,要盡可能地表達他們的利益,反映他們的政治意愿,另一方面,民眾通過政黨把自己的意志帶到政府中去。比起他們直接去影響國家政策,利用政黨中介影響公共決策,成本更低,也更富有成效。
從政黨政治的起源上看,執政的行為本身就包含了公民參與的民主過程,意味著權力在陽光下運行。中共十六大為中國共產黨做出的如下定位:“從一個領導人民為奪取全國政權而奮斗的黨轉變成為一個領導人民掌握著全國政權并長期執政的黨”,表明了執政黨的執政意識。執政有它自身的要求和規律,每個國家可以根據自己的具體歷史、文化條件設定執政體制,但它不是沒有任何約束條件地任意設計。政黨政治在其長期發展的歷史中,形成了執政的一些基本特征,它們是不同國家的民主政府共同擁有的。
其一,執政權力有明確而適當的范圍,它負責組織和管理政府;負責大政方針、國防、外交;負責維護社會公正。而在更大的社會領域內,則存在著廣泛的公民自治,他們進行自我管理,行使著政治的、社會的、經濟的和文化的權力。
其二,執政黨與人民必須有保持緊密聯系的方式,為公民表達觀點和對政治決策施加影響提供大量的機會。與人民成功地建立密切的聯系,是執政黨的生命所在,也是一切追求執政目標的政黨的生命所在。
其三,執政權力即使在自己的范圍內活動,也要受到不容置疑的約束。在法治理念中,任何一種合法權力都有其限度,都要受制于其他權力。一定程度的權力制衡是民主制度和民主政府一個永恒的要素。
其四,政黨和國家權力以及其他力量之間進行廣泛的政治合作。合作方能更好地推動社會發展。
建成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民主,需要執政黨以新的態度對待執政權力。
新的執政觀念認識到,統攬一切的執政方式不但沒有必要、而且與民主格格不入。執政權是對政府行使管理權,但不是唯一的國家權力。它需要其他權力的合作。當權力切切實實成為一種責任時,切切實實被理解為一種責任時,切切實實需要擔當責任時,執政者就會感到擔負過大過多的權力是不能勝任的。
新的執政觀念認識到,限定權力就是限定責
任。如果權力意味著責任,那么無限的權力就意味著無限的責任,顯然它是任何權力都無力擔當的。執政黨將某些權力移交社會和公民,實際上為執政黨減輕了權力過大造成的許多負擔,減少了滋生腐敗的機會,這不會損害執政黨的地位,只會加強執政地位。它在轉移一部分權力的時候,也就同時轉移了一部分責任。把所有權力集中在執政黨手中,看起來能確保執政地位,其實充滿風險,因為一旦責任超過它的實際承受力,它就無法真正對人民負責。
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基層民主實踐和在農村開展的村民自治活動,就是把原有的一部分政治權和行政權讓渡給公民,是朝放棄部分權力的方向所進行的積極嘗試。以人為本的社會,是一個有更多公民自治的社會,它要逐步從權力本位的沉重歷史負擔中解脫出來。用以人為本最終取代以官為本,是發展社會主義民主的歸宿。
民主執政的制度要求
轉變執政觀念對轉變執政方式是重要的,卻不是唯一重要的;觀念影響人們的行為,而制度不但能影響人們的行為,還能約束人們的行為。執政黨最終要完成自己的執政方式的轉變,有賴于建成與民主執政相適應的必要制度。
在一黨執政的政治制度中,執政黨務必解決兩大問題,它如何通過適當的組織方式與人民保持緊密聯系,使自己的決策符合人民的意愿?它如何讓人民監督自己,確保自己表現良好、不被權力所腐蝕?這不僅對于持續執政具有極大的重要性,是執政黨建設的重大問題,其實也是中國民主政治建設的重大問題。
執政黨需要與民選機構聯合。把監督政府的權力交給由民選產生的民意機構,保證了民眾有序地參與政治,也為執政黨與民眾溝通開辟了渠道。沒有這個渠道,執政黨難以確切地接受民意的約束,也不能全面、及時、準確獲取作為決策基礎的民意。這是一種管理性權力與一種約束性權力的聯合。前一種權力體現黨的領導,后一種權力體現人民當家作主。
十七大報告在論述人民當家作主時說到:“人民當家作主是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本質和核心。要健全民主制度,豐富民主形式,拓寬民主渠道,依法實行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督,保障人民的知情權、參與權、表達權、監督權。支持人民代表大會依法履行職能,善于使黨的主張通過法定程序成為國家意志;保障人大代表依法行使職權,密切人大代表同人民的聯系,建議逐步實行城鄉按相同人口比例選舉人大代表。”
雖然執政黨可以利用各種形式了解民意,如進行民意調查,通過大眾傳媒收集民眾意見、傾聽民眾呼聲,但它們都不能代替專門的民意機構的作用。沒有專門的民意機構,民意的表達和約束往往是分散而抽象的。要求一個政黨一貫自覺地以民意作為決策的出發點,是不符合人類理性的;另一方面,無論權力還是個人,要求擺脫一切約束以獲得自身最大行動自由,同樣是不符合人類理性的。人們通過接受道德約束和法律約束提升自身文明程度。我們國家當前存在的嚴重腐敗現象證明,黨員干部由于缺少民意的有效約束,往往會從自身利益出發制定政策,而完全背離公眾利益,對文明是一種倒退,對執政黨是一種玷污。
中國共產黨的執政地位確立了黨政一致的關系,政府與民意機構的關系,實質上就是執政黨與民意機構的關系。根據民主的一般經驗,執政黨與民意機構是完全能夠和諧共處的,這不但因為它們職責分明,各司其職,而且因為它們都以民意作為自己存在的基石和權力源泉。順從民意,體現民意,是執政黨持久穩定執政的條件,而民意機關本身就是人民意志的產物,定期選舉約束它的代表成為人民的忠實代理人。共同的基石和源泉使執政黨與民意機關在法律、政策問題上不會出現不可調和的分歧。正因為這樣,民主國家執政黨的主要政策主張都能通過立法途徑變為法律。同時,它們由于都必須受制于法律,它們之間的矛盾能夠通過法律協調解決。用法律解決權力間的分歧,既是實現民主的途徑,也是民主現實的標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