拷問“金伯利進程”

金　姬

無論金伯利進程能起到多少作用,鉆石業的確正在努力洗刷“血鉆”的不良影響,希望能夠重新回到自從瑪麗蓮?夢露在影片《紳士愛美人》當中宣稱的時代:“鉆石是女孩最好的朋友?”

面對電影《血鉆》,戴比爾斯和世界鉆石委員會(World Diamond Council)一致向《新民周刊》表示,影片內容“只是歷史”,自2003年實施確保鉆石“來源清白”的“金伯利進程”(Kimberley Process)以來,如今的“血鉆”占世界鉆石交易量的比例不足1%?而這一說法受到全球目擊者(Global Witness)?世界宣明會(World Vision)和非洲加拿大伙伴組織(Partnership Africa Canada)等密切關注“血鉆”問題的非政府組織的質疑?《血鉆》一書的作者?美國記者坎貝爾認為金伯利進程存在不少紕漏之處,如今的鉆石業并沒有他們宣稱的那么“清白”?

第五個“C”

眾所周知,消費者在購買鉆石時需要參考“4C”標準:重量(carat)?切工(cut)?凈度(clarity)和顏色(color)?但世界宣明會的非法鉆石貿易專家羅莉?安德森(Rory E. Anderson)希望再附加一個“C”標準:沖突(conflict)?這是因為,“血鉆”的正規稱呼應該是“沖突鉆石”(Conflict Diamond),聯合國對此的定義是“……源自反對合法并受到國際承認的政府的軍隊或派別控制區域,并用于為反對上述政府的軍事行動提供資金,或違反聯合國安全理事會決議的鉆石”?

沖突鉆石直到上世紀90年代后期塞拉利昂發生極為殘酷的沖突時才吸引了世界注意力?在這一時期,沖突鉆石占世界鉆石生產的大約4%?非法鉆石原石還被叛亂者用于為許多國家的內部沖突提供資金?這些國家的遭遇和塞拉利昂有些相似?

安哥拉地處非洲南部的大西洋海岸,是葡萄牙的前殖民地,現有人口1200萬?自1975年獨立后未能實現穩定,安哥拉徹底獨立全國聯盟熂虺啤鞍裁恕盪NITA牶桶哺繢人民解放運動熂虺啤鞍踩嗽恕盡PLA犞間發生數次內戰,導致多達150萬人喪生?內戰期間,“血鉆”盛行?對此,聯合國于1999年禁止叛亂組織進行沖突鉆石貿易?如今,安哥拉生產世界上大約8%的鉆石?

利比里亞地處非洲西部,瀕臨北大西洋,有人口300萬,英語是官方語言?這個國家從1989年到2003年卷入內戰?內戰期間的總統查爾斯?泰勒以鉆石作為交換條件,向革命聯合陣線烺UF犔峁┪淦骱脫盜,支持鄰國塞拉利昂的叛亂?2001年,聯合國向利比里亞實施了制裁?泰勒于2003年下臺,如今在荷蘭海牙接受審判?鑒于新政府采取了變革措施,聯合國可能在今年晚些時候取消對其制裁?這個國家也希望出產合法鉆石進入國際社會?

科特迪瓦地處非洲西部,瀕臨北大西洋,曾經是法國殖民地,于1960年獨立?官方語言是法語,人口超過1760萬?1999年12月,軍事政變推翻了政府,并從此使該國遭受內戰蹂躪?中央政府仍然無法控制北部地區,并且國家仍然處于緊張狀態?此后,這個國家的鉆石出口量曾一度大幅上升?目前,科特迪瓦沒有進行正式的鉆石勘探或開采?

剛果(金)是比利時的前殖民地,人口6200萬,于1960年獲得獨立?獨立后幾周就陷入內戰,約瑟夫?蒙博托上校奪取政權,并宣布自己擔任總統?他對經濟進行國有化,并將國名改為扎伊爾?1997年,蒙博托總統在使400萬人喪生的內戰中被推翻,隨后該國恢復了剛果民主共和國的名稱?各交戰派別于1999年簽署了《盧薩卡停火協定》使內戰得以結束?剛果(金)內戰期間,叛亂組織進行鉆石貿易,為武裝沖突提供資金?聯合國采取相應制裁措施,禁止叛亂組織進行沖突鉆石貿易?今天,采礦業得以復興,使礦產品成為剛果(金)的主要出口產品?它目前生產世界上大約8%的鉆石?

剛果(布)地處非洲西部,瀕臨南大西洋,官方語言是法語,現在人口為370萬?這個國家原是法國的殖民地,1960年獲得獨立?但直到1992年才經過民主選舉產生了一個多黨政府?1997年內戰之后,國家局勢始終不穩,直至2003年各叛亂組織簽訂了一份和平協議?目前,剛果(布)沒有進行正式的鉆石勘探或開采,但無法說明其官方出口的大量鉆石原石的來源,從而受到聯合國禁止其從事鉆石貿易的制裁?

鉆石帝國戴比爾斯

對鉆石略知一二的人一定聽過“金伯利”和“戴比爾斯”這兩個詞,它們也是當今鉆石業的關鍵詞?

19世紀70年代,英國小伙塞西爾?羅德斯在南非一個富含鉆石的山丘支起帳篷,花了6000英鎊從當地農民戴比爾斯兄弟手中買下附近的農田?這塊地方在而后的100年間成為有史以來人工挖掘的最深鉆石露天礦?這個礦場以當時英國殖民事務大臣的名字“金伯利”(Kimberley)來命名,而羅德斯也于1888年3月13日創立了戴比爾斯聯合礦業有限公司?

戴比爾斯自創立之日起至今,一直是全球最大鉆石開采和銷售企業,享有壟斷鉆石采購和定價的特權?它曾一度控制著全球90%的鉆石原石(未加工的鉆石)市場,目前也至少掌控60%的份額?

在整個20世紀,戴比爾斯一直奉行一項簡單策略:盡可能多地收購世界各地出產的鉆石,通過設在倫敦的中央銷售組織(CSO,2000年更名為國際鉆石商貿公司DTC)嚴密控制全球的鉆石銷量?戴比爾斯幾乎涉足于世界上的每一個鉆石礦,并且和主要的鉆石出產公司和中間商約定只把鉆石出售給戴比爾斯?

美國記者坎貝爾經過調查發現,戴比爾斯擁有的鉆石礦總產量足以使鉆石價格暴跌?但戴比爾斯嚴格控制出售給采購商的鉆石數量?價值數十億的鉆石至今還躺在倫敦DTC的保險庫里?若把開采出的每一顆鉆石放到市場上銷售,而不是在倫敦囤積,鉆石的價格會大大低于紅寶石?藍寶石和綠寶石等其他寶石?

既然戴比爾斯如此維護鉆石價格,防止鉆石在市場上泛濫,那么它就完全有可能從任何賣家手上收購鉆石,包括“血鉆”?坎貝爾認為,戴比爾斯并不討厭“血鉆”,但忌諱公眾對“血鉆”的關注會威脅到鉆石業的“浪漫形象”?

由此,“金伯利進程”誕生了?

難以奏效的認證制?

當塞拉利昂血腥內戰中的沖突鉆石引起世界媒體關注后,聯合國?多國政府機構?鉆石行業和非政府組織,如全球目擊者,大赦國際烝mnesty International牶頭侵藜幽么蠡鋨樽櫓等,認識到需要建立一項全球制度,以防止沖突鉆石進入合法鉆石供應鏈,并因此為沖突提供資金?他們擬定了一份稱為“金伯利進程”的協議,要求參與國政府保證每次運輸的鉆石都必須放在一個安全容器內進出口,并配一份有唯一編號?政府驗證的證書,聲明鉆石來自非沖突地區?

根據金伯利進程,鉆石只可在金伯利進程的共同參與國之間進出口?任何無證書鉆石原石均不得獲準進入或離開一個參與國?這個保護圈對沖突鉆石進行圍堵,因此確保它們無法進入合法鉆石供應鏈,也無法被用于非法目的?2002年11月,52國政府批準并通過了金伯利進程證書制度,并于2003年8月正式實施?今天,69國政府與鉆石行業及非政府組織合作,全力以赴履行煵⑶乙婪ū匭肼男校犝庖渙合國授權的進程?金伯利進程參與國所生產的鉆石原石目前已遠遠超過全球產量的99%?

事實上,在當初討論時,金伯利進程并不是最有效的解決方法,只不過最易實施罷了?

曾有專家提議在開采現場用激光給鉆石做上標記,這樣就能監督核實鉆石運抵切割商之前的整個過程?戴比爾斯認為這個方案“完全不切實際”而予以否決,因為鉆石在切割過程中可能會喪失一半重量,識別標記難以保留?而且,給小鉆石打上激光標記成本太高,降低了加工商的利潤?

另一個建議是建立有關世界各地鉆石化學和物理特性的全球數據庫,用物質光譜測定法辨別鉆石的產地?從理論上講,分析人員可以識別某顆鉆石產自哪一處礦脈,但這樣未必能確定出產國家?因為水土流失會把鉆石帶到數公里外,產自某國的鉆石可能會隨著地下水流在另一個國家被發現?此外,收集數據非常困難?全球共有數百個出產鉆石的角礫云母橄巖礦脈,被開采的礦脈往往戒備森嚴?礦業公司把礦場的化學成分視為商業機密,相互競爭的地質學家可以根據這個信息嗅出某地尚未開采的鉆石礦?

相比之下,金伯利進程成本低?操作簡便?但坎貝爾對這一認證制度感到擔憂?“鉆石極易攜帶?若把合法購買的鉆石和沖突鉆石混雜在一起,上述方法就難以發揮作用?”他舉例說,作為塞拉利昂認證制度的最后一個步驟,監督人員參觀了當地鉆石礦,確信這些鉆石具有政府許可證并來路“清白”?但當鉆石開采時,這些監督人員未必在場,如何保證所見的鉆石來自于這些合法礦場?

而且,非洲國家的海關腐敗現象十分普遍?海關官員若想在鉆石認證制度上“睜一眼閉一眼”也在所難免?最后,坎貝爾指出:“鉆石在進入主流貿易渠道前,可能經過了數十次甚至上百次的轉手,這些交易往往在叢林或沙漠地帶進行,偽造一張證書也并非難事?”

面對外界對金伯利進程的質疑,世界鉆石委員會(WDC)的發言人卡森?格洛夫(Carson Glover)對《新民周刊》表示,金伯利進程本身一直受到審查,并不斷完善?除“金伯利進程”和“保證體系”以外,鉆石行業還與政府機構及非政府組織一起采取其他行動來根除沖突鉆石?例如,鉆石業發展措施烡iamond Development Initiative犝在努力改善作坊式鉆石礦的安全和工作條件,因為這些礦很容易被叛軍奪取?

NGO有話要說

在打擊“血鉆”的過程中,一些非政府組織功不可沒,自始至終發揮了積極作用?

“全球目擊者”是打擊“血鉆”的領頭羊,它在1998年正式開始“打擊沖突鉆石行動”(Combating Conflict Diamond campaign),揭露“血鉆”的來源?全球目擊者也因其對打擊“血鉆”的長期努力而獲得2003年諾貝爾和平獎提名?

2004年,全球目擊者聯合大赦國際調查發現,美國和英國58%的珠寶零售商并不在意鉆石是否來自沖突地區?全球目擊者的發言人蘇西?桑德斯(Susie Sanders)表示,這個組織密切關注金伯利進程的實施情況?如2005年,全球目擊者就三次派團前往塞拉利昂,了解那里的鉆石開采情況?結果發現,國際社會允諾的援助資金遲遲未到;人手?資金?設備都短缺的情況下,當地政府對鉆石礦難以真正監管,這樣的鉆石認證就有些“紙上談兵”?而“血鉆”仍有存在的“溫床”?

2006年11月6日-9日,在博茨瓦納召開金伯利進程2006年度大會上,全球目擊者提出了它對金伯利進程三年實施的評估建議?例如:高達2300萬美元的沖突鉆石從叛軍掌控的科特迪瓦北部地區走私到鄰國加納(金伯利進程參與國),并進入國際市場;世界鉆石委員會似乎總在妨礙公布金伯利進程中各參與國鉆石產量和交易的基本數據等?對此,大會決定派金伯利進程的特使到加納進行3個月監督調查;6個月后公布金伯利進程各參與國的鉆石基本數據?

此外,世界宣明會也對打擊“血鉆”不遺余力,并在美國取得優異成績?這一組織的杰西卡?勞(Jessica Law)告訴《新民周刊》,自2000年開始,世界宣明會和其他150多個組織敦促鉆石業發展一種體制來確保全球市場上不再出現沖突鉆石?這一努力的結果是:美國在2000年頒布了《清白鉆石貿易法案》(The Clean Diamond Trade Act);在2001年美國電視劇《白宮西翼》那一季的最后一集中,美國總統呼吁消費者詢問珠寶商所售鉆石是否“清白”?

對于美國熱映的影片《血鉆》,世界宣明會的非法鉆石貿易專家羅莉?安德森認為當塞拉利昂戰爭結束后,鉆石仍然是非洲沖突的資金來源,鉆石業和政府必須做更多事來保護鉆石貿易更為合法化,她對記者說:“鉆石業每年600億美元的生意,即便只有1%的鉆石來自非洲沖突地區,6億美元也能讓每年成千上萬的人死于槍支彈藥?”而美國人購買全球市場中2/3的鉆石,因此美國消費者是世界宣明會的重要目標?當然,世界宣明會并不是呼吁民眾抵制鉆石,而是讓消費者給珠寶商和國會施壓?

在《新民周刊》試圖采訪戴比爾斯及其相關機構時,倫敦的鉆石商貿公司(DTC)的女發言人里內特?霍利(Lynette Hori)推薦了世界鉆石委員會(WDC)代為回答?后者于2001年成立,代表從采礦到零售的整個鉆石行業,就沖突鉆石問題與聯合國聯絡?而WDC的發言人卡森?格洛夫在接受采訪后,又推薦了非洲加拿大伙伴組織的研究協調員伊恩?斯米利(Ian Smillie)作為非政府組織的一員來說話?記者發現,這個組織比之前接觸的全球目擊者和世紀宣明會要“溫和”許多,斯米利在承認“金伯利進程還不完善”的同時,表示將“繼續給金伯利進程和鉆石業施壓,讓這個體系更加有效”?

無論金伯利進程能起到多少作用,鉆石業的確正在努力洗刷“血鉆”的不良影響,希望能夠重新回到自從瑪麗蓮?夢露在影片《紳士愛美人》當中宣稱的時代:“鉆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