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性分子”開講

陳　冰

“我這輩子就是這樣的，有人去搞的事，我從不沾手，別人不去做的事，我卻喜歡插手。”“好性分子”吳敏倫這樣解釋自己為什么會走上性學研究之路。

從1976年在香港建立第一個性治療診所，到1990年倡議并建立了亞洲性學聯會，再到擔任1999年第十四屆世界性學大會主席，2006年開始創辦香港性文化節，吳敏倫被譽為“亞洲第一性學家”。時至今日，年過六旬的吳敏倫對傳統觀念的抨擊依然大膽潑辣，不改本色。

2007年8月9日，在第四屆中國國際成人保健及生殖健康展覽會的性學講堂上，吳敏倫再度對著上海觀眾“談情說性”。

牙插先鋒

“牙插”，這個明顯帶有貶義的香港俚語有著自大、自以為是的意思。吳敏倫卻時常對香港媒體說自己有那么一點“牙插”。

吳敏倫畢業于香港數一數二的老牌名校香港華仁書院(簡稱“港華”)。1919年建校的港華，校友多是頂級精英，包括特首曾蔭權、房屋及規劃地政局長孫明揚、香港大學法律系創辦人余叔韶、DNA診斷科學之父簡悅威、終審法院常任法官陳兆愷、醫院管理局主席胡定旭……

1957年入讀港華的吳敏倫，做了8年的低調學生——成績中規中矩，課外活動也不顯山露水，屬于精英中的中游分子。“那時分A、B、C、D班，A班是精英班，我念A班，但又不是考前十名的那些同學。那時曾蔭權高我兩班，他也不是什么‘風頭躉(出風頭的人)，都沒有人認識。”畢業后沒有參加聲名顯赫的港華同學會，反而為只讀了一年的灣仔堂小學創立校友會，吳敏倫特立獨行的性格由此可見一斑。“華仁校友會有那么多人去做，我再去做好浪費啊。灣仔堂沒有人去做，我就去做啦。”

這一做就是50年。已移民澳大利亞30多年的Alan，是吳敏倫在灣仔堂小學低一屆的學弟。至今，Alan仍每年回港出席校友會聚會，跟吳敏倫等十來位中堅校友保持細水長流的友情。

“記得有次我的同學跟吳敏倫打賭，要住在觀塘的他，頭戴怪帽，手拿紙扇，前往觀塘碼頭。他居然完成任務，贏了一頓飯。”吳敏倫“人做我不做”的個性讓Alan記憶深刻。

當年吳敏倫20歲出頭，曾經在報紙上登信征友，每天都有雪花般的信件飄然而至，其中不乏妙齡少女的求愛信，吳敏倫卻毫不動心。一年后，一封字跡娟秀的越南來信讓他大感意外。因為覺得人家字寫得好看，吳敏倫開始回信，并且在信中大談“性經”。沒想到回信的姑娘對那些“離經叛道”的大膽觀念極為欣賞，頗有伯牙遇到鐘子期的意味。

3個月后，吳敏倫大膽要求姑娘做他的女朋友，照片寄來，吳敏倫驚為天人。從西貢到香港，女孩輾轉求學終于成為吳敏倫的妻子。一晃30多年過去，從未吵過嘴的兩人恩愛不減，而太太始終是吳敏倫最欣賞的人。“從性格到才華，都是很難找到的。她的畫即使在專業畫家看來，水平也是很高的。每幅可以賣到10萬港幣。最近我兒子遇到點問題，他老想找像他媽媽這樣的女人，可是現在哪有這樣的女孩了啊!”

吳敏倫說像他和太太這樣的默契組合，幾率等同于買彩票中大獎。“那么多年來根本沒想過要試試別的口味，唉，真的是太神奇了。”

性在往后退

家庭生活中規中矩，卻并不妨礙吳敏倫利用各種場合傳達他的性觀念：每個人都有控制自己身體的性自主權；在自愿的前提下，每個人都有權自主決定和他人的性關系；在性的問題上男女平等，即使性工作者，也有享受性健康的權利……

吳敏倫稱，香港法律規定合法性交年齡是16歲，不過，18歲以下則不準看色情刊物。“為何16歲可以做愛而不可以看色情刊物?”香港法律還規定對于人獸交最高是7年監禁。“為何我可以殺死動物，可以把它吃掉，但就是不可以跟它有性關系?”

毫無疑問，這位特立獨行的性學家的某些觀念已經大大突破了現有的道德底線與法律規范。“近年來，公開談論性話題的人多了，同性戀、SM、戀物癖……敏感性話題已不再是天大的禁忌。但香港人有關‘性的思維方式、溝通方法和基本態度上，卻改進得很少，甚至有倒退現象。”吳敏倫感嘆道。

新民周刊：究竟什么才是正確的性觀念?

吳敏倫：我們每隔5年都會在香港做青少年性觀念調查，發覺在各種性知識中，他們最感迷惘的是性、愛與愛情的分別。他們無法了解當被某人吸引時，究竟是由于性吸引還是愛；又當兩人過從甚密時，不知道在他們之間存在的是友情還是愛情，他們希望性教育能包括這些題目，給他們以指點。

但是，性、愛和愛情，真的這么難分，要性教育去教?我認為不是。性吸引是肉體上的，生理反應也有很清楚深刻和幾乎一定的模式，連低等動物的反應也差不多。愛是和對象產生的一種正面互利的感情關系，與性無關，因為在愛父母、愛朋友、甚或愛國之時，一個人不會有那種生理上的性興奮。而愛情則是指一種愛和性撚敹加械幕旌咸澹即是一般人在拍拖戀愛時所有的感情關系，與單獨的愛或單獨的性欲是不同的。

所以，一對男女朋友之間有的是友情還是愛情，只要當事人自問除了關心對方之外，還對之有沒有性幻想或性興奮，他(或她)只需對自己誠實，是錯認不了的。

年輕人為什么對這三種關系覺得那么難分辨呢?原因其實不在知識上的困難，而是現今的性觀念逼人對自己的性感覺不誠實；而且，為了替各種性禁制找理由，還故意將性、愛和愛情大兜亂。

譬如，保守的道德觀要人無論如何要有愛才可以有性，甚至對一個初相識的人有性幻想也是對他(她)的不敬或不道德，因而，任何人與人在建立關系的初期，便只能說服自己對對方只有純粹的關心或“純情的愛”，而否認一切性的企圖，亦即在有意無意間，把愛與愛情混淆。面對一個如此大的誤導系統，年輕人又怎會不大感迷惑?

新民周刊：您如何看待青少年性行為?

吳敏倫：最近10年我們通過調查發現，青少年的性知識越來越貧乏，性行為卻越來越早，這是很危險的。青少年接觸社會越來越容易，越來越早熟，應該讓他們知道他們在做什么，知道怎樣保護自己。

新民周刊：父母應該怎樣對小孩進行性教育?

吳敏倫：父母對小孩進行健康性教育，要全面地告訴他們性知識，不同的理論，不同的看法，都要給他們講解。并且告訴他們怎么做才是正確的。讓他們自己來判斷好壞。

新民周刊：就社會現有的道德觀念來看，一夜情和婚外情是不道德的，為什么您卻表示一定程度的認可呢?

吳敏倫：愛情不應該是占有，真正的愛情是對方喜歡什么，就給他(她)什么。從傳統的觀念來看，婚外情是不道德的，但從性的角度看，每個人都有性權利，但行使性權利時要以不危害他人為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