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 眉
2007年5月8日上午9時30分,滬市以3937.94點跳空高開。很快,指數一路上沖,盤面全線飄紅,尾市收于3964.71點,離4000點的新高位僅一步之遙。
這天,中國A股市場上的1727家上市公司中,有1467家上漲,其中148家漲停。B股市場也上演了瘋狂勁舞,除13只停牌外,85只個股漲停。
中國市場上的9000萬戶股民集體松了口氣。由于擔心中國政府在“五一”長假期間出爐調控股市的新政策,中國股民面對一道難題:持幣還是持股?
33歲的北京股民徐先生去年在股市賺了錢后,拉扯上親朋好友百來萬的財富,集中操作。“我能輸嗎?不能輸呀。”節后第一個交易日的大漲,讓他大松一口氣,盤點戰果,這天一舉賺入8萬多元。但恐懼也如影隨形:明天這8萬多元會不會化為烏有,甚至賠上本金?
在中國,像徐先生這樣押上合家財產炒股的非常普遍。誰能抗拒賺錢的誘惑?
2006年11月,中國股市還在2000點,兩個多月后變為3000點,5月份則越過4000點。七八個月前,10%、20%的收益率能換來艷羨的目光,但現在,30%的收益率被嗤之以鼻,50%的收益率只能證明你擁有大眾智商。收益率越來越高,走勢圖也越來越陡,似乎會一直這么挺拔上去。
2007年4月份,共有478.7萬股民冒著充當“敢死隊隊員”的風險涌入市場,這個月的開戶數超過前兩年的總和。
與此同時,恐懼氣氛也在悄悄升溫。在4月27日中國央行上調存款準備金率后,5月6日,央行行長周小川發出“泡沫警告”。
5月8日,一些老股民和專業人士火線調整資產組合,減持股票,轉向一些市場公認的績優股。人們在電話、短信、QQ和MSN上交換看法,在公車上、晚餐桌上熱烈議論:明天會怎樣?
由瘋狂奔向更瘋狂
恐懼來自哪里?也許是無處不在的瘋狂。
2007年3月21日,股指“還”站在3057.38點上,到了4月27日,已是3759.87點。這期間,每天新開戶數從10萬戶快速增長到30萬戶。
股神巴菲特曾描述過市場的這種旅鼠效應:股民就如旅鼠的家庭,當投資者的財富效應放大時,馬上傳到其他人的耳朵中,不斷有人加入這個市場,數量迅速擴大,市場因此而急劇膨脹。
人們開始形成以家庭、工作單位、同學圈子為團體的炒股群體,巨量資金涌入市場。滬深股市4月份成交金額再創天量,突破3萬億元大關。
此時,令人驚訝的還不僅是中國人對購買股票的熱情,而是這種熱情對股價的影響力。
各種股票在瘋狂的追逐中價格節節攀升,再談什么投資價值、市盈率這些評判市場的標準,在洶涌的投資者面前,只會引來一陣嘲笑,“沒有牛市眼光!”提示風險或者唱空的聲音變得格外渺小,人們只知道一個“漲”字,不知“跌”為何物。
今年以來,滬深兩市已有近七成股票漲幅翻倍。股票的上漲如玩游戲一般,如ST長控(600137)2006年12月20日停牌時的收盤價為7.2元,2007年4月13日完成股改復牌,開盤價為14.36元,1小時后最高漲到85元,收盤68.16元。這種漲幅令人瞠目結舌。
2007年以來大盤漲了45%,而垃圾股平均上漲了127%,這些垃圾股遭到了激進的中小投資者追捧,中小投資者的收益好過了大盤,也好過了機構投資者。
“那些沒有炒過股的人現在都給我推薦股票,”從業已經10年的基金經理鄭潛說,“而我現在不說話了。”
賺錢的神話故事層出不窮,哪怕是入市沒多久的新股民,都可以指著電腦說明天將上漲多少點。后市的目標位一再調高,5000點、7000點,似乎任何一個高度都不過分。
事實上,誰敢忽視散戶的力量?某基金公司在4月末作過一次統計,130只垃圾股漲幅翻番,而這些股票根本不在他們的投資組合中,“以前是散戶追著基金跑,現在是基金追著散戶跑。”一位基金經理連聲嘆道。
“我為內幕消息狂”:渾水摸魚,掮客盛行
市場狂奔向前,有人開始乘機渾水摸魚。垃圾股雞犬升天的同時,消息滿天飛,股市成了最大的謠言工廠。
在中國市場上,機構投資者(基金、券商及暗地里的莊家)與上市公司一直是同一條戰壕里的戰友,與他們的對手——數量龐大但卻一盤散沙的中小投資者相比,無疑是中國股市中一個強勢的利益聯盟。
首先是大股東,他們往往有最得力的助手——上市公司高管,而為內幕交易、市場操縱充當最好的“蒙面紗”的當然是資產重組了。
一個典型的資產重組操縱是這樣進行的:先把優質資產轉移出去令股價下跌,控制之后再注入優質資產抬高股價交易;或進行選擇性信息披露。有些上市公司根據大股東的意圖對公司的資產、業績等進行傾向性披露,為大股東的資本運作創造有利的交易環境;且將部分重大未公開信息事先透露給機構投資者。
盡管證監會已對越演越烈的上市公司高管違規炒股出臺了特別規定,但仍有不少公司高管頂風違規,他們采取使用他人賬戶等多種變通方式買賣股票。
在股市食物鏈上,一些證券公司之所以收益頗豐,很大程度緣于他們“善于與上市公司高管溝通獲得獨到信息”。一證券公司投資部經理透露,因有諸多上市公司要進行資產重組,由此產生的股價刺激是諸多機構渴望獲得的,他們會想方設法搞定上市公司相關負責人。
中介機構也格外繁忙,很多從事證券方面的律師頻頻造訪上市公司,進行各種講座。在這個灰色的食物鏈條上,不少律師充當“掮客”。透過他們,交易得以潤滑,“供需雙方”的信息得以溝通,最后重組以更“天衣無縫”的形象出現。
同樣行為不夠檢點的還有一些監管部門的人員。一國資監管部門的工作人員振振有詞:“我們的收入少,不炒股彌補一點,如何跟上時代潮流!”而他們往往能提前獲得第一手的足以影響到公司股價的信息。
普通股民和聯合坐莊的交易人都是從買賣差價中賺取利潤,只不過后者賺得更多。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盡管普通股民對內幕交易深感不滿,但他們也希望能獲取內幕信息,“跟莊發財”的欲望前所未有地強烈起來。這種欲望似乎正在模糊人們對“內幕交易”的基本認知,對錯的界限模糊了,有“內幕消息”的人似乎一夜之間成為新偶像。
我為股狂,我為內幕消息狂,似乎正在成為2007年中國股市的最新“景觀”。
監管:考驗的是智慧還是決心
2007年3月21日,證監會主席尚福林指出,目前證券市場存在許多深層次問題,市場操縱行為依然存在,監管思路和方式的改進將成為今后推進資本市場改革的重點。之后,監管部門強勢出擊,出臺了一系列法規,并查處了一些案件,但目前看,效果并不明顯。
內幕交易是一個世界性問題,內幕交易和市場操縱是證券市場的“癌癥”。
對內幕交易案件查處的難處,人民大學教授劉峻海分析道:
首先是證據發現難。出于維護個人隱私考慮,并不對投資人,包括上市公司高管的通訊記錄進行跟蹤,而沒有證據懷疑投資人內幕交易,則很難采取限制或跟蹤措施。
其二是查處難。由于內幕交易行為隱蔽,很難查處。國外對此采用辯方舉證的方法,即一旦某只股票涉嫌違規交易,法律即可要求交易者舉證自己為何會在這么準確的時機購買股票而又不是內幕交易,否則將被懲處。通常,違規交易者很難輕易證明自己是清白的。中國證監會也開始逐漸引入該規則。
其三是執法成本高。現在監管部門之間還沒有建立信息共享、快捷高效的執法機制,例如證監會行政執法階段的材料還不能作為公安機關的證據,公安機構完成證據轉換還得重新調查,時間和精力都耗得過多。如果能夠做到兩個部門之間無縫的證據轉化,執法成本將大大降低。
最后,違法成本低。中國修改后的《證券法》規定,對內幕交易者,沒收違法所得,并處以違法所得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的罰款;沒有違法所得或者違法所得不足3萬元的,處以3萬元以上60萬元以下的罰款。這樣的罰款對收益頗豐的內幕交易者實在是九牛一毛。
摘自《南方周末》2007年5月10日
編輯李小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