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彩票蹣跚２０年

蘇永通　馬昌博

1987年7月27日，在河北省石家莊市最大的禮堂——工人文化宮，社會主義中國的第一次搖獎儀式在這里舉行。

從1987年至今，20年來，中國彩票從無到有，從只做“不爭論”，發展到800多億元規模，卻也走到一個歷史的關節點：它以慈善和公益為目的，但近年來卻“事故頻發”；它亟需社會認同，卻面臨身份尚未合法化的尷尬；它迫切需要體制變革，卻在部門利益爭奪中陷入怪圈，近日，國家體育彩票管理中心原法定代表人，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張偉華將被提起公訴一事，更是引發社會各界廣泛關注。

當然，沒有人會忽視彩票業作出的巨大貢獻：20年通過發行彩票，中國共籌集公益金1219億元，在發展民政福利、公共體育以及補充社保基金方面貢獻良多。然而，只有解決這幾年暴露出來的諸多問題，運行了20年的中國彩票業，才能迎來一場真正的變革。

“偷生”的福彩

民政部原部長崔乃夫是福利彩票的最早倡議者。1982年3月起上任的這位民政部部長面臨艱巨任務：以1985年為例，全國有1.5億安撫和救濟對象，成災人口3.16億，殘疾人口近5000萬。而這一年，能用于社會福利方面的財政只有4億元。

1986年4月，崔乃夫向當時的國務院主要領導陳述自己的困難和想法。建議獲默許，1987年初，最高層為發行彩票亮了綠燈。

彩票的負面影響是決策者們最大的顧慮，崔乃夫也強調“有獎募捐”有利有弊，弊在于可能助長投機心理，變成賭博。最后的定調是：只限社會福利，僅批民政一家。

1987年7月27日，在石家莊最大的禮堂——工人文化宮，1949年以后的第一次搖獎儀式在這里舉行。在10個試點省市的火車站、公共汽車站，背著流行軍綠挎包的銷售人員到處兜售彩票。

出自造幣廠的第一張彩票圖案類似人民幣，面值1塊錢，有一個很長的名稱，叫“中國社會福利有獎募捐券”，1993年更名為“中國福利獎券”，1995年定名為“中國福利彩票”。

“超生”的體彩

1987年～1989年，社會上對彩票反映冷淡，人均購票不足4毛錢。1990年，彩票的籌資功能開始顯現，這年彩票銷售比上年翻了一倍。

與此同時，由于北京舉辦亞運會，1988年國務院批準國家體委發行“第十一屆亞洲運動會集資獎券”，此后，體育部門又陸續獲批發行民運會、城運會、農運會、東亞運動會獎券，但均屬于“一事一批”。

為了突破“一事一批”的限制，國家體委從1990年～1993年開始積極爭取彩票發行政策，1992年成立“國家體委體育彩票籌備組”，這讓福利彩票感受到強烈危機。

自亞運會獎券發行成功，許多省市體委紛紛要求發行彩票。“覺得彩票這個東西好像很能籌集到資金。”原江蘇體彩中心主任陳柏說。

地方擅自發行彩票的活動讓體彩的誕生增加了現實依據。1994年4月，中國體育彩票管理中心終于成立，兩家并立的格局由此形成。

衍生的私彩

最開始，彩票銷售成績并不理想，沒有固定開獎時間，等賣完才能開。獎項也不大，最多幾千塊錢。但在1992年，開始興起的大獎組即開型彩票，打開了彩票銷售的新格局，這一年，福彩的銷售收入突破10億關口。

1993年和1994年，彩票在全國呈泛濫之勢。除了地方政府擅自發行彩票外，外商外資亦以各種形式介入，其興趣首先在“樂透型”彩票，1994年上半年中國南部開始興起“六合彩熱”。

北京大學中國公益彩票研究所所長沈明明認為，中國私彩是跟公彩共生的，“因為口子放開后，人們的需求產生，不去滿足的話，當然有人去做啊，地下私彩就出現了。”

深圳市福彩中心1993年首次推出自選號碼的福彩，類似香港六合彩，創造日銷千萬佳績，但第二年即被叫停。中國人民銀行認為，“技術條件不具備，社會心理不成熟”。

彩票由此進入整頓期。國務院下發了“兩個通知”，禁了六合彩和萬字票。

多事之秋

1987年～2006年，我國累計籌集彩票公益金1219億元。這些公益金，按照國務院的規定，主要用于八個方面的公益事業：民政福利事業，公共體育事業，青少年學生校外活動場所建設，2008年北京奧運會，紅十字事業，殘疾人事業，補助醫療救助基金和補充全國社會保障基金。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錢平凡認為，彩票兼有博彩和慈善的性質，但應該強調它的慈善作用。

2004年對中國彩票而言是“多事之秋”，先是福彩中心雙色球被指涉嫌造假，涉案值4448萬元的國內第一大案“彩世塔”案被媒體披露，爬上廣告牌的陜西小伙子劉亮又揭開西安寶馬案內幕。以政府信譽作擔保的彩票遭信任危機。

這一年，審計署進駐國家體育總局，誰也沒想到，此舉會引發更大的風暴。

在2005年公布的審計報告中，體彩中心被查出諸多問題，2006年，被點到的“體育彩票管理中心負責人”張偉華因此被移送法辦。而這一年的審計報告中，體彩又被查出新問題，福彩中心的5500萬元資產也被指面臨風險。

其實，早在1997年和1998年，審計署就兩度披露福彩福利金沉淀過多的問題，當時的民政部部長多吉才讓就指出，問題的關鍵不是不缺錢，而是“各位民政廳(局)長老想把這些錢攢起來辦點‘大事”，這樣做，資金就有被挪用擠占的風險。

審計報告曾披露，中國紅十字會下屬單位將財政部撥付的用于檢測項目的彩票公益金63.31萬元用來購置小轎車、旅行車，列支辦公用房租金等。

立法“難產”

彩票立法的呼聲一直不絕于耳。

上海市體彩中心一位人士透露，最新一稿《彩票管理條例》去年底出爐，正處于內部討論階段。這樣的消息已很難令人振奮。近幾年，媒體多次錯誤預測這個中國第一部彩票法規出臺。

據了解，《彩票管理條例》早于1993年初即開始起草。在沈明明的印象中，“一稿接一稿，每一稿都給國務院法制辦，但法制辦始終都沒正式接手。只有接手后，法制辦才會進一步作調研征求意見，大概現在連這一步還沒完成。關鍵是上面怎么看，高層有了決策后，立法只是技術問題。”

或許，只有在彩票得以正式立法之后，已經運行了20年的中國彩票業，才能迎來一場真正的變革。

摘自《南方周末》2007年4月19日

編輯李小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