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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男友相處好幾年了,不僅沒發現他的好處,挑他的一身毛病,倒可以“如數家珍”。從外型看,他屬于那種沒型沒款的,又矮又胖,又黑又丑。從能力看,工作不太好,沒有寬敞的住房,沒有私家車,且集抽煙喝酒脾氣暴躁于一身。更別指望他說甜言蜜語,連我的生日他都會忘到九霄云外。我實在忍無可忍,就提前敲打敲打,還會得到他的大聲訓斥:“浪漫能當個飯吃?不過生日你就會掉兩塊肉?”
三個月前的一個中午下班時,因下樓走得匆忙,一腳踩空,竟然一屁股坐在了樓梯的棱角上。
忍著劇痛撐到家,才發現坐也不是,躺也不行。哭著給男友打電話,他氣急敗壞地說:“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小心,小心!你怎么總不長記性呢?你豬腦子啊!”我一邊哭一邊聽他訓,一邊還聽到他招呼單位的司機:“麻煩你開車送我一下!我老婆跌跟頭了!”
男友的這種訓斥加責罵,我每年都要聽好幾次。激昂程度和我受傷程度成正比,受的傷越大,罵得越厲害。
才開始的時候,我簡直恨死了他的這種作風。夜里起來如廁時,頭跟柜門一撞,眼冒金星。他卻在被窩里猛地一喝:“撞死活該!”切菜的時候剁了手指,鮮血直流,他一邊找創可貼一邊罵:“燒菜不行,切菜也不行,找根面條吊死算了!”
當初我也以牙還牙,跟他對罵,罵他毒心腸,罵他劊子手,罵他瞎了眼找到我——我才不會罵自己瞎了眼找了他。
我因為對“國罵”沒有什么研究,如此幾次,老是顛三倒四地重復這幾個詞,自己先失了斗志。于是他再罵時,我便對自己說:沉默,沉默,沉默是金!這種“忍辱負重”的想法一直持續到去年的那場大雪。
周末突然的一場大雪把我們困在了農村老家,第二天還要上班,不得已只好走路去遠處的公路上等車。鄉村的路被雪封住了,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地。我穿著尖尖的皮靴真不知從哪里下腳,便緊緊抓住男友的手臂,一步步艱難前行。
男友看在眼里,撒開我的手說:“我走前面,你走后面,你在我的腳印里走,這樣我可以在前面探道,不至于把你掉溝里,而且,雪也趟不到鞋子上。”我服從地聽了他的話。男友向前走,每一腳踩在雪上后再狠狠地往四邊動幾下,這樣腳印就大而且實了,我走在他的腳印里,不再擔心鞋子里灌進雪,走得是那樣輕松。
走在后面,我抬頭看他,身形居然那樣偉岸,想起了生活中他雖然脾氣暴躁卻常常為我出謀劃策,雖然沒好房、沒好車卻把好吃的、好穿的讓給我。他親手拿給我的一個蘋果,上樓梯時主動提的重物,過馬路時突然搭在我肩上的手……幸福一陣陣襲來。終于走到了馬路上,狠命地跺跺腳,他脫鞋抖一下里面的雪,襪子居然全濕了,再看看我干凈的皮靴、暖暖的雙腳,我的眼睛有些濕潤。
忽然想到曾經看過一個故事,講的是一個男人每每走路都會走在自己女人的左邊,之所以這樣,是為了擋在外面免得來來往往的車碰著她,故事的結尾這樣寫道:走在你左邊的男人是真心愛你的人。我很受感動。而這次我卻真真實實地體驗了更深的一種愛,那就是肯讓你走在他腳印里的男人,是你的丈夫。盡管他平常會責罵你,但也是因為“恨鐵不成鋼”,也是因為他愛你、疼你,雖然撒開你的手不和你并肩前行,但他卻用一種最真誠、最樸素的行動把愛潤到你的心田。
我終于明白:好丈夫就是真真實實地疼你,切切實實地為你著想,天黑時為你掌燈,冷時為你焐手,餓著肚子把唯一的一份食物留給你吃,寧可自己受罪,也不讓你難過的男人。
后來,我經過仔細體會,漸漸地發現,罵我時,他的心痛要遠遠超過我的傷痛,并且跟他罵聲的激烈程度成正比,罵得越激烈,心疼得也越厲害。記得一次我摔壞腿,頻繁地去醫院,拍片、換藥、復查,都是他背著我上下樓。我家住在頂樓,87級臺階,平時單人上下還喘,何況還背著我!我摔傷的那段時間,他雖然也罵我,但我被他激怒之后堅持要自己爬樓時,總是被他更堅持地背著。聽著他粗重的喘息聲,我的心便一點一點地柔軟……暗自竟有些得意起來,傷痛也似乎減輕了許多。
這次傷好了以后,我又開始在男友面前活蹦亂跳地扭手扭腳。我正得意呢,他卻又開罵了:“你看你,還是這么不小心!下次要是閃了腰,我可不管你了!”這次我聽了不僅不生氣,心里還偷著樂。原來被罵也是一種幸福,被罵也是被愛的一種狀態。
摘自《交際與口才》2006年第12期
推薦徐陽編輯李小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