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田
《紅樓夢》里的晴雯是大觀園里的一個小角色,但在曹雪芹的筆下,晴雯卻是一個極具特色的人才,名列金陵十二丫鬟之首,其最大的特點是擅長公關。
在封建社會里,在男尊女卑和“三從四德”的重壓下,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偏見下,很少有女子能在交際場合顯露頭角,但“身為下賤”的晴雯卻能勇敢地沖破樊籠,敢于大膽地表現自己,大步地走向“公關”舞臺。
沒話找話說、沒事找事做是晴雯公關的拿手本領。晴雯深知兩個陌生人相遇,要沒話找話說,沒事找事做,盡量把對方引到自己的思路上來,以達到互相了解,建立感情的目的。一次,寶玉吩咐晴雯:“到林姑娘那里去,看她做些什么呢?”晴雯回答說:“白眉赤眼兒的,作什么去呢?到底說句話兒,也像一件事啊。”可是呆二爺寶玉轉不過彎子來,說:“沒有什么事可說的。”晴雯馬上提出建議說:“或者送件東西,或者取件東西,不然怎么搭訕呢?”從而引出一段寶玉贈帕,黛玉題詩的趣話來。
晴雯公關的第二手好戲是投其所好,籠絡感情。第37回“秋爽齋偶結海棠社,蘅蕪院夜擬菊花題”寫道,晴雯用一只纏絲的白瑪瑙碟子給三姑娘探春送荔枝,回來后對襲人說:“那只碟子配上新鮮荔枝才好看,三姑娘見了,說真好看,連碟子放著,就沒帶來。”晴雯用自己的審美觀點,投探春之所好,用送東西的方法去調整情緒,使對方心情舒暢,該辦的事自然就會成功。
晴雯公關的第三個絕招是會逗人。第30回“寶釵借扇機帶雙敲,齡官劃薔癡及局外”寫道,寶玉讓晴雯和自己一塊洗澡,你聽她怎么說:“罷!罷!我不敢惹爺,還記得碧痕打發你洗澡,足有兩三個時辰,也不知道做什么呢?我們也不好進去。后來洗完了,進去瞧瞧,地下的水,淹著床腿子,連席子都汪著水,笑了好幾天!”至于寶玉和碧痕干什么,只說個頭,不說尾,讓人自己去想,自己去體會,說得含蓄有度。晴雯深知對此類事,不好說得太明白。
尤其難能可貴的是,晴雯在公關中能潔身自好。第77回“俏丫鬟抱屈夭風流,美優伶斬情歸水月”寫道,晴雯臨死前,寶玉去看她,她說:“我雖生得比別人好些,但并不及私情勾引你。”晴雯在只有門前那對石獅子才是干凈的賈府里,一塵不染,剛直不阿,沒有奴顏媚骨。人們對晴雯之死不僅僅是同情,更有一層佩服和尊敬。晴雯輕視一天到晚夢想當寶玉妾的“溫柔可親”的襲人;她嘲笑那得了小惠便向王夫人叩頭謝恩、感恩戴德的秋紋;她痛恨那狐假虎威為非作歹的王善保老婆。特別是在抄撿大觀院的鬧劇中,只有探春和晴雯敢于反抗“懷揣王夫人旨意”的抄撿。探春的反抗也許還有著主子身份不容侵犯的優越感,而敢于以奴才身份公然反抗的唯有晴雯,這更折射出晴雯的過人膽識。所以晴雯死后,寶玉做《芙蓉女人誄》悼之曰:“其為質則金不足以喻其貴;其為性則冰雪不足以喻其潔;其為神則星日不足以喻其情;其為貌則花月不足以喻其色。”這是對晴雯獨特美的最好評價。
晴雯的公關,雖然有其局限性,但她的公關方法和公關藝術,卻是值得我們學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