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情人節

ｌｉｎｃｈｅｎ

引子

在日本，如果一方在2月14日當天收到異性送的情人節禮表達愛意，而且對對方也有同樣的好感或情意時，就會在3月14日回送對方一份情人禮物，那表示今年，彼此已經心心相印了。

第三年

今年的情人節，滿路上的玫瑰還是多得扎人的眼，紅彤彤的一片。

那一年，你把一束玫瑰遞到我面前時，我覺得風都停了下來。

后來，我想在下個月送包黑巧克力給你，因為聽阿姨說，你喜歡。但是，超市里德芙和吉百利都有黑巧克力，我不知道你喜歡哪樣?

于是，我每樣都買了一包。

大大睡著了，他安靜的樣子看起來很可愛，像你。他也有很濃密的眉毛，一對酒窩，和你一樣。很少男子有酒窩，據說是遺傳。所以請原諒我，好幾次把他錯認為是你的孩子。

有大大的時候，妊娠反應很厲害，就連喝口水都能讓我吐得頭暈眼花。我還是拼了命地吃東西。他才一開始發育，我就能感覺到他的心臟在我體內跳動，怦怦，怦怦，那么有力……阿姨說這是我的幻覺。是嗎?真是幻覺嗎?為什么那么真實，就像我把耳朵貼在你背上聽到的那樣，怦怦，怦怦，那么有力……

阿平哄著大大，也睡著了。自從我懷孕后，他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推掉所有的飯局和約會，天天雷打不動地六點回家。他是個好爸爸，很疼大大。只要大大要，他能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來。

看著阿平逗著大大玩的時候，我隱隱約約有家的感覺。

第一年

傻大妹坐在大茂哥破舊的三輪車后座上，天是藍的，風是暖的。當時想，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幸福吧。就這樣子吧，一直走一直走，不要停下來。不說再見就可以不用回家，永遠和你在一起。我揚起臉問，大茂哥，我們像不像兩個私奔出走的孩子?大茂哥總愛刮大妹一下鼻子，真是個傻瓜。

我呆呆看著你，你的睫毛還在微微抖動。我想，你在睡呢。我笑，大豬，這么吵你還睡得著。快起來，才一轉眼你就裝睡。大茂哥，你還沒告訴我，你喜歡德芙還是吉百利?

他們都罵我禍害，指責我的無恥，說你對我這么好我卻這么沒心肝，愛慕虛榮，貪圖享樂。我沒有辯解，只是任由他們打我的耳光扯我的頭發。

那些日子，阿姨哭得眼都腫了。她說，大妹，這不是你的錯。不要這樣懲罰你自己。真的嗎？真的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嗎?要不是我那么心急，不等你過完馬路就問你，你現在也不會躺在那里永遠這樣地睡著……

那夜，雖然阿平對我很溫柔，但是還是很疼。你放心，我沒有流眼淚，我記得你說，我哭的時候很丑。新娘怎么能丑呢?第二天，我望著帶著紅點的床單，這是我下了千百次決心要留給你的寶貝，就這樣消失了……

有些人，擁有時，就注定要失去；有些事，還沒開始，就注定要結束。

第二年

大茂哥，已經過了24點，迎來了3月15日。阿平又出去了，他們說他是花花公子，對他投懷送抱的狐媚女人、呼之則來的酒肉朋友，和他的錢一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可是我不介意，真的。我只在乎你是不是送完我后安全到家了。現在，你睡下了嗎?雖然我看不見你，卻依然感到溫暖。

剛開始想嫁給阿平，是要用我這樣的破落身體拖垮他。真是幼稚，他那么有錢，根本不會在乎我每個月的那些醫藥費，那在他眼里只是他收入的零頭。后來，是為了讓他絕后，我開始吃避孕藥。可是，當新的生命意外出現時，我卻又舍不得扼殺他。阿姨說，我是在自我虐待。其實，我在這里有吃有穿，別人艷羨還來不及呢。阿姨搖頭嘆氣，撫著我的臉說，才多久你就瘦得這么厲害……

我從小是阿姨養大的，我知道什么都瞞不過她。就連當年偷偷喜歡你，她都知道。我還一直以為自己藏得很好，結果你和她一樣，早就知道。

大茂哥，我每天都記得吃治腿的藥。以前我們窮，我三天才吃一次。你知道了，氣得三天都不理我。現在我一天吃三次。一天的藥錢抵得上你干上十天的活。可是，腿不疼了，卻反而笑不起來。

阿平，我的丈夫，卻是在我的新婚之夜才第一次打量過這個男人。是不是很可笑?他有英俊的臉龐，魁梧的身材……他在外貌上是個不錯的男人，卻為什么要娶我這樣的女子？是要對你做點補償，幫你完成照顧我的使命嗎?也許吧。可就算是真的，那也是徒勞，他再怎么做也不能抵得上你的一個微笑。

我的生活一直處于等待狀態，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什么時候結束。我真能等到答案嗎？我漸漸陷入絕望。

第四年

轉眼間，大大要抓周了。原來時間可以這樣悄然無聲光滑無痕地度過。

他們把各種各樣的東西擺了一床，尤其是阿平，把他的私人收藏Zippo都搬了出來。我站在床邊，看著他們把大大抱到五顏六色的誘惑中。他穿得很可愛，虎頭鞋虎頭帽。只是這小家伙愣頭愣腦的，在眾人的目光下反倒一直怯怯地坐著。鬼使神差地，我從兜里掏出兩塊巧克力，攤在他面前。一塊是德芙的黑巧克力，一塊是吉百利的。

我的心開始怦怦跳得越來越厲害……

我看見大大肉乎乎的小手，開始越過各種各樣的誘惑，徑直向我努力爬來。他手腳并用，格格地笑著……我似乎又回到那個春日，陽光很大，刺得人睜不開眼，模模糊糊間你朝我走來，咧著嘴。車水馬龍，喧囂的街道中我聽不到你在說什么……我只是朝你喊著，大茂哥，大茂哥，你喜歡德芙還是吉百利?就像我現在看著大大喃喃自語，大大，大大，你喜歡德芙還是吉百利?

小手終于搭到我攤開的手掌上，我的心揪緊了。他再向前一步，蓋住了德芙……格格的笑聲再次響起，我緊緊抱著大大。是你的生命延續在他的身上了嗎?是你借大大的手收了我的白色情人節禮物了嗎？

大妹，德芙比較香。我忽然記起他在馬路中央對我喊的口型……

我感到腮邊有咸成的淚水滾落，這些是我之前不能隨意流出的眼淚……

杜拉斯說，一滴水可以使水罐溢滿流出，這滴水確實存在。哪怕這滴水要經過不知多么復雜的難以想象的謎一樣的路徑，才能流進那只水罐，使之溢滿流出，那也沒有理由不相信它的存在。而且，不僅要相信，最終還要讓它溢滿。

我終于等到了這滴水。

模糊中，似乎聽見大茂哥的聲音：忘記無休止的自責和懲罰吧。我現在很快樂，所以你也一定要快樂……

后記

在一個春日的中午，一個男子橫穿馬路時，因和人行通上一瘸腿女子對話，被疾馳而來的一輛大奔撞倒，不治身亡……三個月后，該女子嫁給了肇事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