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吃苦的幸福

儲繼紅

我和老公同在一家紡織廠工作，我是擋紗工，老公是維修工。工廠因為管理不善，去年3月被一家大企業收購了，我和老公共領了四萬多元的補償費回家。那時，我感覺自己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樣，對未來充滿恐懼。

老公回家后，居然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惱了：“還是一家之主呢！怎么就一點兒不知道發愁？”“愁有什么用？日子還得過。我們現在沒看到路，不等于前方沒路，只是暫時沒找到而已。”看他喝著茶水的悠閑樣子，我不再理會他，從此每天出去找工作，由他在家里思考出路問題。

那天中午，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從街上喪氣而歸，老公居然在家哼著小曲做飯。我怒沖沖走過去：“你發燒了吧？別人下崗都愁得要死，你倒好，還挺高興！”老公笑著：“愁也是過，樂也是過，為什么不快樂地過呢？我想好了，我修自行車，你補鞋，投資小、見效快、沒什么風險，適合咱們。我干了多年的機修工，修個自行車應該不成問題。再說，咱家自行車壞了一直是我修，基本功比較扎實。而且補鞋也不難學。”

老公見我不說話，一下就猜透了我的心思：“有啥抹不開面子的？報紙上登過，西安有個北大畢業生還擺攤賣肉呢！我們這是技術活兒，跟那些搞電腦軟件的是一個工作性質，就是技術含量比人家低點兒而已……”聽老公這么一說，我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但又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氣。

修理工具很快買回來了，老公用自家的鞋練活兒，由于不熟練，他的手被錐子、錘子傷了不知多少次。幾天后，他手熟了，就現學現賣教會了我。

我們在新興的一個小區里擺了攤。前三天，修車、補鞋全部免費，吸引了不少顧客。因為注重誠信，從不偷工減料，我們的名聲在這個小區很快打出去了，人氣也旺了，生意越來越好。

每天中午，我們要有一個人回家做飯，老公提議用“杠子、老虎、雞、蟲”的猜拳方法來定奪由誰回家。一開始，我們猜拳的水平差不多，一個月后，老公就不行了，屢猜屢敗，這倒練得他做菜既實惠又可口。每天都是他在家吃完后，把我的飯菜裝在飯盒里帶來。

一天中午，有個顧客來拿她前天送來的皮鞋，可我在家修好后忘記帶來了。說好午飯后再來取，我就請旁邊修鎖配鑰匙的老王幫忙看著攤兒，回家去取。一進家門就看到老公正在吃飯，手里是一個饅頭，桌上是一盤咸菜。再走到飯桌前，打開旁邊的飯盒，里面是一份色彩繽紛的西紅柿炒雞蛋。

看我突然回來，他愣住了，嘴里還塞著來不及咽下去的饅頭。我看著他，眼淚簌簌地落下來：“你怎么能這樣苦自己……”“沒有啊，我正要吃饅頭夾咸菜呢，這叫三明治！”和以往一樣，他樂呵呵地安慰我。

那天，我們一起吃掉了那份西紅柿炒雞蛋，把炒得鮮黃的雞蛋夾進饅頭里，你一口我一口，輪著吃完了這個“夫妻同心三明治”。那一刻，淚流滿面的我覺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不久之后，我跟老公一起去參加他表弟的婚禮。喜宴上，猜“杠子、老虎、雞、蟲”，滿桌居然沒人是他的對手。老公贏得意了，頻頻喝酒，結果醉了。回到家里，我問他：“你平時和我猜拳，為什么總輸得那么慘？”老公含混不清地回答：“就是要輸給你……我專門練到出拳慢半拍，就是要輸給你，好回家給你做飯……”

他躺倒在沙發上，沉沉睡去，我坐在旁邊，緊緊握著他的手，眼淚一行一行，止不住地往下掉……

大半年后，我們掙了點錢，盤下了一家五金店。我41歲生日那天，老公特意關了店門，說要給我過生日。吃飯時，我倆各倒了一杯酒。他一改往日嬉皮笑臉的樣子，眼圈有點紅：“老婆，我是個沒本事的男人，跟著我，你這輩子受委屈了……來，我敬你一杯！”

一起吃苦的日日夜夜瞬間浮上腦海，我的眼淚倏地流下來，聲音有些哽咽：“其實，我慶幸自己嫁給了你，你是我心中最優秀的男人。再多的錢，不也是一日三餐嗎？再大的房子，睡覺不就是一張床嗎？我們父母安康、孩子懂事、生活穩定，還有什么不知足的？跟著你，我覺得踏實，覺得舒心，就是吃苦也覺得特別幸福……”

那一刻，老公也流下了眼淚。

我們相互為對方擦拭著臉上的淚水，手貼著臉，臉挨著手，溫暖而踏實，過往生活的艱辛與酸楚，此刻全都化成了甜蜜與幸福……

（摘自《金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