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愛，就是裝幾顆糖果

珠　珠

他和她結婚了半個世紀，頭20年磨蹭著為了孩子，第二個20年磨蹭著為了孩子的孩子。到了60多歲以后，他們才開始有了空間為自己而活，可是到了這個時候，他卻偏偏傷心地發現，她一身都是病。

她有過一段長長的心臟病史，要命的是今年春天她在一陣昏厥之后又查出自己患有嚴重的低血糖。這樣的病對于她這樣一個年過六旬又全身是病的老太太，無疑是雪上加霜。她動不動就兩眼發黑，時不時頭暈眼花。身邊有人的時候還好，可以有個照應，可如今兒子孫子全大了，工作的工作，上學的上學，她還真不知道，自己發病時會落下個怎樣的結果？為此她經常憂心忡忡。

“你不要擔心。”他對她說，“年輕時我不曾好好呵護過你，如今雖說年紀大了，但我還有足夠的能力照顧你。”他幾乎每時每刻都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渴了給她遞水，熱了給她搖扇。她覺得很幸福，她說“雖然我為了他、為了兒子孫子操勞了一輩子，但我值！”

因為行動不靈便，她懶得出門，常常靜靜地在家里呆著，一呆就是一整天。于是他經常勸她：“你不能這樣啊，你應該多走動！”每每這時，她就會像50年前那樣，那么乖乖地把手伸到他的胳膊彎里，讓他挽著她散步。

他們散步的時候幾乎不說話，她只是把手插在他的胳膊彎里，任由他帶她往哪個方向。有時候看見她的前方有一塊磚頭或者一根棒子什么的，他會在她經過之前先幫她踢開。50年前，他挽著她散步的速度不快，50年后的今天，他們比原來更慢，一步一步挪，但仍然像50年前那樣，他們每一步都走得那樣穩健。

我經常遇見他們，在我下班后回家的那條林蔭小道上。有一回我經過他們跟前的時候，他們正坐在路邊歇息，這時候我驚奇地發現，老爺子正慢慢地剝著一顆糖，剝完之后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著，笨拙地塞進老伴的嘴里。那一刻，我心底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感動，似乎找到了一點關于生命的什么信息。

“大爺大娘，你們真幸福呀！”我在他們跟前停下，真誠地羨慕著他們。聽了我的話，老爺子樂呵呵地笑了起來，回過頭去看著老伴。這時候，只見老太太竟然還像18歲的姑娘似的帶著點害羞的神色，和他匆匆對視了一眼，之后就微微含笑低下了頭。在他們那短短的一瞬的對視里，我看到了愛，看到了理解，看到了心領神會。

“其實也沒什么！”過了好一會老太太才微笑著和我搭話，“就是因為我低血糖，所以從今年夏天起，他兜里就一直沒少過糖。”

（摘自《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