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 石
我陪老公去西安出差,去的是一個部隊的研究所。不愧是西北人民,非常熱情,頓頓都攜家屬陪我們吃飯,因此我們那幾天說得最多的詞就是:嫂子。見到人家家屬,就要嫂子長嫂子短地叫,人家跟我們說話,也自稱或互稱嫂子。幾天說下來,有點暈。
走的時候,老公的一個朋友來送站。寒暄后,老公指著我對人家說:“這位是我嫂子。”
我聽了心里猛然一驚,心想,莫非我需要隱藏身份?怎么也不早跟我說一聲。但是咱的特長就是反應快,馬上露出甜美笑容對人家點了點頭,人家也對我點了點頭。
糟糕的是,這時候老公反應過來了,馬上大聲地急乎乎地跟人家說:“不對!錯了!她不是我嫂子,她是我媳婦!”
人家愣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一臉狐疑的樣子。
老公滿臉通紅,說:“真的是媳婦。都是這幾天‘嫂子叫得太多了。”
我看不過去了,也說:“是真的媳婦。”
到了臥鋪車廂之后,朋友跟老公說:“哥們兒,要不要我找人給你們安排個情侶包廂?”問的時候,還笑得很有深意。
老公臉更紅了,連說:“不用,不用,這真的是我媳婦。”
朋友走后,我忍不住開懷大笑。
后來想想,這事挺逗的。有些話,本來是真話,但怎么聽都讓人生疑,越解釋越生疑;有些話,本來是假的,但是人家就愛相信。如同這位朋友,我想,他可能覺得我是不是嫂子不能確定,但是如果說是媳婦就不怎么可信了。如果真是媳婦,會說成是嫂子嗎?所以,這八成不是真的媳婦。
這么看來,如何判斷真話假話,有時候真的是一個困擾。
開會的時候,尤其是高層會議,涉及到敏感問題時,每個人說的話好像都一樣,但是其中大有學問——看似一堆廢話,其實已經表明了自己是同意還是不同意,或者對哪一點不滿意。討論到最后,我經常不知道結果,但是結果其實已經有了,你得自己去體會。經過幾番從懵懂到恍然大悟,我終于明白了,他說很好,未必就很好;他說他同意,不代表他真的同意……總之,也許他看似在打哈哈、犯糊涂、開玩笑,但他看似當假話說的那些話,其實是很值得考究的。
女人的話,也很難琢磨。她說你傻,說你笨,可能是喜歡你;她說她不想你,可能就是想你;她說她恨你,八成是愛你太深了。可是如果你因為吃過虧,就把女孩子的話全部都翻譯成反著的,那也不行。如果她說分手,八成是假的,但如果她是真的想分手,你就無論如何也無法挽回了。
男人的話,也暗含頗多周折。海誓山盟的時候,他的神態語氣都無比虔誠,你當時又無法根據他是否能兌現諾言來判斷真假——過后,也許時過境遷,現實的無奈使他有心無力;也許他閱盡紅顏,世俗世故,對自己曾說的話早已覺得可笑;也許他早已對這些話爛熟于心,見誰都說,早就沒了感覺……許多的可能使你沒了任何判斷的根據。
流淚,不一定是悲哀的極致,有的話是笑著說的,卻是最最傷心;肺腑之言,未必都是嚴肅地講出,也許看來是笑談或是一筆帶過,卻有著說不出的良苦用心;失望,未必都在指責里,也許不再指責之時的失望才更讓人覺得愧疚……
生活常常是這樣,最不合理的事情,往往是至情至理。人呢,有時候卻覺得假的更像是真的,等到世事洞明、人情練達之后,半輩子已經過去了。
人生和電影一樣,是遺憾的藝術。還好,還是藝術,還可以低吟淺唱——借我,借我一雙慧眼吧……
(摘自《青年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