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成為親人的可能性

后　七

新聞說，又一例夫妻間的腎移植手術成功，夫妻間腎移植效果僅次于同卵雙生兄弟。“只要是共同生活5年以上，血型相符的夫妻，應大力鼓勵提倡夫妻腎移植。”新聞最后說。我的身體里有你的一個腎！我們成了肉血相通、器官相聯的人，我們成了真正的親人！

上網一查，原來夫妻間供腎在國外已有上千例。最奇特也是醫學界無法解釋的是夫妻之間盡管沒有血緣關系，但實際手術效果，僅次于同卵雙生兄弟而好于大多數的血親移植。有人猜測是夫妻長時間生活在一起，抗原發生了某種改變。請原諒身體健康的人“站著說話不腰疼”吧！但這真是一個引人遐想的問題，我們不是口口聲聲地說過愿意把自己所有的一切甚至生命都給對方嗎？現在上天給了這個實現心愿的機會，不要你所有的一切，只要你的一個腎，難道你還會猶豫嗎？真正讓人興奮的還不是腎器官本身，而是從此兩個血緣陌生的人有了真正血肉關系。就像電視劇里大難不死的人說，我的血管里流著你的血！這種激動是血庫無法提供的。我的身體里有你的一個腎！動人肺腑，足以讓眼淚決堤。這是一種情感上、心理上的認親，不關科學的事。

按照宗教的說法，我們成年后注定要和父母、兄弟姐妹之外的人成為親人，有多少種方法能讓我們和本無血親關系的人成為親人呢？我們可以法律成親，就是結婚。以前的人稱“結婚”為“成親”，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就成了親人。這一成親就像是喝了孟婆湯，從此忘記出身，忘記了自己的過去，一門心思認了對方做今生今世最親的親人。

8歲那年，奶奶離世，40天后姑姑從南方趕回來，抱著奶奶的遺像痛哭，說是因為姑夫重病住院，所以不能回來見奶奶最后一面。姑夫比奶奶還重要嗎？小女孩氣姑姑，一點也不同情她。傻女，姑夫是姑姑要一起過一輩子的人哪。奶奶生的你，又不是姑夫生的你，還是氣。傻女，等你長大了結婚了就懂了。

長大了，結婚了，姑姑那種老公第一親的感受卻沒有。老公是我們過日子的拍檔，算親人嗎？總是覺得差了那么一點點。所以啊，財產婚前要公證，房子最好是媽媽的名字，就算他有機會移腎給自己，也要公證寫明他自愿，否則有朝一日散伙了，還要還他的腎。

除了結婚，另有一個辦法讓兩個無血緣的人成為親人，一起生個孩子吧，我們就成了有血緣關系的親人。這個辦法也不一定可靠，因為有人可能只關心自己的那一部分血緣，而不是兩個人合在一起的，還有人只關心合在一起的部分卻不關心提供其中一部分血緣的人，還有人只提供血緣并不關心血緣的去向。無厘頭的電影，滴血認親，也只見到精子提供者和承繼人的血滴在一起，而一家三口的血滴在一碗水里融成一團的場面真是少見。看來，兩個人也只是分別和孩子成了血親。只剩下技術手段了嗎？

回過頭來，再看腎移植手術。據說有一例手術，術前檢查，夫妻雙方各項指標極為吻合。他們一定十分相愛吧。就像有些夫妻在一起生活久了，變得越來越相像。研究說那是因為他們彼此喜歡，彼此成了對方最愛照的鏡子，對著鏡子比劃，也模仿鏡子里人的表情舉止，不需要任何技術手段，就這樣越來越有了親人的樣子。看來如果我們身體健康，要成為親人最好的途徑就是愛情。可要是成了親人，還有愛情嗎？那種左手握右手的說法只要你聽過就會提心吊膽一輩子，生怕有朝一日成了別人的另一只手。我們就這樣猶豫著，徘徊著，不知何人可以成親人。

往前望一望，他們是手牽手逛公園、去早市的老父老母。那兩雙起了皺的手牽著走了30多年或者更長的時間。昨天、今天、明天……日子就像丟進了復印機。他們的心臟早就經不起牽牽手也會撞鹿的激動。他們只是活得忘我，父親眼里只有母親，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行動都是為母親所想；母親心里只有父親，她的每一碗湯每一杯茶都是父親喜歡。他們是親人，也是愛人，羨慕吧，嘆自己趕不上那個忘我的年代。

向后看一看，是高唱著“你是我的親人哪！”，穿著婚紗挽著愛人沖向婚禮現場的80后。心煩吧，錯過了戀愛比天大的年齡。我們在時代的中間找親人，我們看來很完整，沒什么需要別人補充的，也沒什么人值得我們冒險破壞一下自己。站在中間，好像是孤立了，其實是多了左右逢源，進退自如的機會。進一步是天荒地老，退一步也可以新鮮刺激。只是我們自己要先開一個榫口，讓榫頭有機會牢牢打入，這不是破壞，是牢固和完整，就像老家具，不華麗，但是天長地久般地耐用。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一出《牡丹亭》唱盡男女之情。你得先動了真情，才認得真親至親，生死不棄！

（摘自《時尚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