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言
胡瓜死了。不,是犧牲了。
胡瓜成了這個城市的一顆明星。不,是英雄。英雄畢竟比明星少多了!一個英雄絕對稱得上是沙漠里的綠洲。
這段時間,市里的所有媒體都不斷地報道胡瓜不顧自己安危誓死不讓犯罪嫌疑人逃掉的事跡,日報上的《從千萬富翁到見義勇為的英雄》尤其引人注目。接下來,晚報上發了一篇《我的哥們兒“胡瓜”》的文章,是一個小時候跟胡瓜一起撒尿和泥玩的家伙寫的,寫胡瓜小時候如何受苦,一頓吃過八個窩頭,寫他們掏鳥捉蝦趣事,還寫胡瓜尿過褲子。胡瓜的一位員工也不甘寂寞,寫出了《我的老板胡瓜》。還有兩個隱去真實姓名的女人膽子更大,寫出了《我和英雄不得不說的故事》和《英雄的感情生活》吸引了更多的讀者眼球。一時間,各媒體大有將胡瓜進行到底的氣勢。但讓人感到意外和遺憾的是,死者那個精明漂亮的妻子白小霞在鏡頭和媒體前卻始終保持沉默。
有家雜志的記者探聽到胡瓜有個關系很鐵的作家朋友叫楊光,就跑上門來讓他寫一篇《千萬富翁是這樣誕生的》的文章,還說最好抖一些不為人知的商業秘密。楊光笑笑拒絕了。來人不死心,游說道:人家是有上千萬資產的大老板,能舍身取義勇斗歹徒,你怎么能這樣對待英雄對待哥們兒呢?楊光聽后還是笑笑。從他的笑里來人嗅出點什么,狡黠地說,你要是有點獨家秘籍咱們合作后我不會虧待你!楊光還是笑笑。來人就想,完了,胡瓜死了,也把作家弄魔怔了。
胡瓜的后事安排完后,幾個平時跟胡瓜不錯的人偶聚在一起。有人就說:真沒想到啊,胡瓜這小子能來這么一手,想當初我倆上街,碰見個扒手正干活呢,胡瓜這小子一捅我,拉著我就溜走了,那緊張勁兒,好像做賊的是他!。此人說完逡巡著各位的臉,等待別人說點什么。等了半天,各位面無表情,一時間,場面有點冷清。后來有一位玩弄著手里的玻璃酒杯說:你這淡扯的,能不能不扯這些!說完還看看低頭不語的楊光。
楊光喝著酒,繼續他的沉默。
楊光跟胡瓜有多年的交情了。胡瓜到什么時候都承認,自己從一個連雙皮鞋都穿不起的窮光蛋到風光無限的大老板,是楊光當初扶了他第一把。
那還是文學有著崇高地位的年代,楊光是報社里的一個小編輯,鑄造廠的工人胡瓜經常來報社送自己寫的稿子,跟楊光混熟了,再來報社的時候給他帶盒煙、帶瓶白酒什么的??粗嫔黠@營養不良的胡瓜,楊光當然明白他的意圖,也不說破,煙酒照收,把驢唇不對馬嘴的稿子在抽著胡瓜送來的煙的同時,做了大手術。
名字的頻繁見報給胡瓜帶來實質性的收益,他被廠里調到宣傳科當了干事,不用再跟滾燙的鐵水打交道了,也沒再做過滾燙的鐵水從頭澆到腳的噩夢。這事兒是他有一次跟楊光喝完酒說的,說得小眼睛里有什么東西閃著亮,說得楊光心里酸酸的,他拍著胡瓜的肩膀說,這些年兄弟你也不容易呀!
做了宣傳干事的胡瓜,日子過得順風順水了。他找了個漂亮的女人做妻子,這是胡瓜擇偶的硬指標。胡瓜婚禮楊光去了,看著他那其貌不揚的老丈母娘和老丈人,還有鼻涕拉瞎的小舅子,楊光就有點懵,白小霞是不是抱養的?一家人全是歪瓜劣棗,怎么竟然長出個粉雕玉琢的美人兒呢?婚禮上,有親戚偷偷議論:這爹媽怪了,非讓女兒嫁這么個矮倭瓜!楊光一打聽才明白,原來白小霞自由戀愛喜歡上一個個子高高的帥小伙,可她媽說,長得好也不能撅折當飯吃,男人嘛,要看有沒有能耐,有沒有心勁!男人要是沒心勁,女人就白有要強的命!楊光琢磨不透,她咋看出胡瓜有心勁的?白小霞咋就嫁給了胡瓜呢?
不過,漂亮的白小霞在婚后給胡瓜在人前人后賺足了面子,風風光光。惟一不足的是多年沒生孩子。正在兩口子為此開始煩躁時,白小霞一鳴驚人,為胡瓜生了個女兒,接著又有了兒子。雖然胡瓜為這個兒子捐了一筆不少的錢給國庫,但還是樂得攏不住嘴。因為這時的胡瓜,趕上了改革春風吹滿地,在楊光認識的那圈人里,胡瓜靠著比警犬還靈敏的鼻子第一個嗅出了金錢比文學吃香了,也是第一個義無返顧地一猛子扎進“?!崩?,糊胡公司誕生了。
“海”里游了一圈的胡瓜可不是以前的胡瓜了。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兒,沒有了小宣傳干事的謹慎。人前人后開始裝模做樣了,一些人開始對他笑臉相迎了,笑臉里帶著的內容讓他看了從心里舒服到腳后跟。
一天,胡瓜拉楊光喝著五十多度的燒鍋酒,喝著喝著,楊光瞇著眼睛,表情深奧還帶著一絲嘲弄地說,做企業要有獨特的企業文化你懂嗎?胡瓜愣眉愣眼地問,企業文化?楊光笑了,怨不得專家都說現在中國的企業都不地道,走不多遠,為啥?現在所謂的企業家大多是暴發戶,沒什么文化,一出一猛,沒什么后勁。
楊光說完也就忘了,沒想到有一天胡瓜邀請他參觀他的公司。他到公司的時候,正看見胡瓜帶著一幫員工揮舞著拳頭高喊,什么我最棒之類的,既像做熱身操,又像抽羊癲瘋。楊光笑著問你這是干嘛呢?胡瓜扔過來一份印刷精美的宣傳卡,大大咧咧地說:老外了吧?這是企業文化的一種形式,用來激發員工工作熱情,讓員工保持旺盛的斗志。再看宣傳卡,原來胡瓜把國外一些知名企業的企業文化、管理方法再和他的觀點攪合一起,成了他的胡氏文化。楊光笑稱這大雜燴純粹是“胡說”。
有一次,胡瓜親臨楊光狹小零亂的辦公室,驢拉磨似的轉了兩圈后,抬起他那日漸豐滿的大下巴笑瞇瞇地說:楊老哥,你就沒想改變一下工作環境?楊光半無聊半賭氣地說,怎么改?我就會爬格子,別的事我干不了也不想干!
胡瓜根本不在乎他的語氣,自顧自地說:爬格子也有爬出名利雙收的,爬格子也分個三六九等不是嗎?你就不能想辦法趁著爬格子的同時也往上爬爬?楊光趕緊摸著胡瓜越來越亮的大額頭說:也沒發燒哇,咋啟發起我了?
這話說過幾天,胡瓜神秘兮兮把楊光拽進他的車,出了市區駛上了七拐八拐的山路。這是上哪?不是偷地雷去吧?看胡瓜神秘的樣子楊光不禁開玩笑道。噓,胡瓜豎起短粗的食指放在撅起的唇邊,發出哄小孩尿尿的聲音。餡餅掉你腦袋上了,胡瓜小聲地說。
到了一個小山溝,胡瓜和楊光下了車,風夾著小沙礫狠狠地打在臉上,四周那么空曠,連躲風都沒個地方。胡瓜小短胳膊大氣地一揮,楊老師,這就是我的老家,兩間房村。
順著胡瓜揮動的短胳膊,楊光看到了相隔二三十丈或更遠的稀稀拉拉的一座座村舍。冬日的寒風中,村舍像穿著破舊、單薄的老婦人,孤寂、無依,冷得瑟瑟發抖。
這地方風水不錯,難怪能出你這么大的能人!楊光諷刺道。
胡瓜神采飛揚地摟住他的肩膀,快走吧,我二姨家殺豬了,咱倆熱熱乎乎地吃一頓血腸酸菜!
你大老遠地把我帶來,是為吃血腸酸菜?這就是掉我腦袋上的餡餅?
盤腿坐在熱乎乎的炕上吃著熱騰騰的酸菜血腸,冒著熱汗的當兒,胡瓜也沒閉上他那過度興奮的嘴。楊老師人家是作家,文化人,有大知識的人,也就是我吧,一般人請吃飯還不去呢!他塞滿酸菜的嘴含糊不清地說。陪著他倆吃飯的胡瓜的二姨父聽這話又誠心誠意地給他們滿了一杯酒,一直給他們端茶倒水的胡瓜二姨這時帶著滿臉的笑加上一碗熱酸菜湯。二姨,別忙活了,你也趕緊上來吃點吧!楊光隨著胡瓜也叫起了二姨。二姨聽他這么叫高興得不知說什么好,一個勁地叫他多吃菜,楊作家,你是個見過世面的人,到我們農村來沒什么好吃的,委屈你了!
酒足飯飽喝茶的當兒,楊光看胡瓜的姨父幾次出言又止的模樣,就知道餡餅才開始要出鍋。楊老師,楊作家,您是個文化人,我想請教您個問題。老實巴交的農民終于說出話了。是這樣,這不,殺完豬我把豬圈起了起,想開春再養幾頭。起的時候下了點力氣,結果,嘿,就刨出點東西來,本來吧,我是沒當回事兒,可那東西讓瓜子看見了,寶貝得不得了,說什么……挺值錢的,他說您有文化,能看明白,您幫我們看看?
當楊光看到那塊殘缺不全的石碑時還是激動得變了聲,他上下摩挲著,簡直要把冰冷的物件搓熱了。以他的學識,初步判斷這是遼代的一塊石碑,而且兩間房村所在地離遼代契丹大族蕭氏墓群不遠,在這地方出這種東西也不足為奇。為保險起見,他沒敢對胡瓜的姨父說確定的話,只是淡淡地說看起來是個老物件,還要懂行的人確定才行。當下,把石碑上的文字描摹下來帶回去。
仔細一研究嚇一大跳,這可不是一塊普普通通的石碑。碑上記錄的是一段遼國對外一次戰爭的起因和經過。對于這次戰爭史書上也只是寥寥幾筆帶過,也沒別的史料可參考。石碑的出現無疑給學術界填補了空白。
作為發現和研究石碑的第一人,楊光一時可是出盡了風頭。報紙上有名,電臺里有聲。一起沾了光的還有破敗不堪的兩間房村,猶如一個被冷落多年一不小心又獲寵的老女人,雞飛狗跳、聲嘶力竭地獻著殷勤。各路專家學者頻繁地進駐,很快兩間房村就被定為遼代遺址,又演義出許多故事來,成了市里省里的一大熱門文化旅游景點。
鑒于企業的發展狀況和楊光目前的社會地位,胡瓜要聘他當企業的兼職顧問,楊光剛表示說要考慮考慮,胡瓜就撇著那張歪瓜嘴喝道:有什么好考慮的!你也該弄點實惠的啦!
胡瓜出事那天,天空透明而晴朗。前幾天,胡瓜向楊光推薦長春堂老板王三,讓他動動筆弄倆小錢花花。剛才和王三談完,楊光正走在路上,心情跟天氣一樣舒暢。想起王三那超級肥胖的肚子,還有那口大黃牙就想笑。什么長春堂,沒文化就是沒文化,店名起得跟窯子鋪似的。他想替王胖子的長春堂換個名,想得腦仁疼,也沒想出個結果。最后覺得長春堂三個字還是與內容相符的。他不得不感嘆自己落伍了。長春堂是賣藥的地方,去長春堂時,見大門口立著一塊大大的廣告牌子,上面的內容是:女人終于可以自己做主了:“膨立圓”,想要多大就有多大!楊光頭一次看見這廣告詞,弄半天才明白是一種豐乳產品。當時就暗暗叫絕!“膨立圓”,真他媽的有天才的想象力,連自己這個掛著作家頭銜的人都自愧不如。
楊光正在藍藍的天空下想著長春堂里的“膨立圓”,以及長春堂的老板王胖子還有王胖子送給自己的潤筆費定金的時候,手機響了。
號碼顯示這是他最愿意接的一個電話。他一邊按鍵一邊叨咕,這個點來電話,又是上哪兒喝去!胡瓜的宴請是推不開的,他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勁頭。再說,跟胡瓜吃飯是不白吃的。長春堂的老板王胖子以及類似的李胖子、張胖子什么的都是通過胡瓜在酒桌上認識的。
電話接通了。楊光喂了一聲,一個陌生而急切的聲音:你認識胡耀宗嗎?胡耀宗?楊光愣了一下。就是糊胡公司的老總!那邊提示道。哦,是胡瓜。
胡瓜這小子有點人模狗樣后對別的東西都挺滿意,就覺得名字慘了點。都怪他老娘生他那陣子吃不飽飯,總尋思著有個倭瓜吃也好,隨口給兒子起了這么個名。后來他媽解釋說也不光是餓得想吃倭瓜,也盼著兒子長大后有出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嗎!什么瓜呀豆的,胡老板才不稀罕那套呢,拎著好煙好酒去了轄區派出所,嘿,名字還真讓他改了,胡耀宗。楊光說胡耀宗還不如胡瓜顯得有文化呢!還叫他胡瓜。胡老板不在乎,只是在大眾場合人家說有請胡耀宗總經理講話就行了。
楊光這邊已把胡耀宗和胡瓜劃上等號了,忙說道:胡耀宗是我朋友,你們是誰?干嘛拿他的手機?
那邊長出了口氣,我們是市刑警大隊重案組,你快來吧,你的朋友胡耀宗在通往兩間房村的公路上已死亡,麻煩你通知一下他的家人,來處理后事。
怎么死的?他沖著電話大喊。
撞車……你來了就知道了!那邊也大聲喊。
死了?撞車?是不是有人開玩笑?楊光擰了自己一把,挺疼。打胡瓜自己開車那天起楊光就覺得不是好事。他開車就像他本人發了財后走路一樣,仰臉朝天,頭尾亂晃。楊光跟胡瓜開過玩笑,又多了位馬路殺手。沒想到,殺手今天自殺了。
他打白小霞的電話,小心翼翼的把意思說明白了,有意把手機離開耳朵一些距離,他怕聽到意外的刺耳聲音。他等了一會兒,電話那邊傳來一個漫不經心又帶些冷淡的女聲說:知道了。楊光反復看著電話號碼,疑似打錯了電話。確認是白小霞后不禁又憤憤然:這娘們心也忒硬了點吧,不管兩人有什么過節,畢竟夫妻一場啊!現在人都沒了,啥仇啥怨都不應有了。
胡瓜他們夫妻倆的關系從面上看一直算融洽,只是那次胡瓜到省城參加交易會回來兩人突然就不好了,而且胡瓜還堅決要求離婚。在省城這幾天遇到紅顏知己了?也不能這么快吧?以前他也到處拈花惹草,只是豐富一下生活而已,根本就沒動過離婚的念頭。這下可好,動了念頭決心就挺大,朋友咋勸也不行,讓他看兩個孩子面上也不好使,他是王八吃秤砣算是鐵了心了。楊光問他為啥,他耷拉個倭瓜腦袋不吱聲。你不吭聲我也知道是為啥!楊光提高了嗓門:是不是把哪個女的肚子搞大了人家不撒手了?唉,現在這個大環境要求你潔身自愛也不現實,可你抬眼看看有幾個泡情人泡成老公的?任楊光說上天,胡瓜就是來個“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氣得他都想照那倭瓜腦袋踹一腳。
楊光私下里盤問胡瓜的秘書,是不是沒看住領導,在省城遇到啥事了?他都跟誰接觸了?秘書一臉委屈:我一直跟在胡總的左右,胡總就跟一些生意上有來往的人吃吃玩玩,沒見跟什么女人有來往??!
你再想想,有沒有什么不對頭的地方?不可能什么事都沒發生就離婚吧!
秘書低頭沉思著,忽然,興奮地一拍大腿:對了,那天胡總和省城的張總一起出去,只聽張總提了句咱們這年齡應該注意飲食了,身體要全面檢查一次才好。他們很晚才回來,我先睡了。第二天,我就覺著胡總沒精打采的,做什么事都蔫蔫的。
扯淡,檢查身體和離婚有什么關系!哎,那張總電話多少,我們問問他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秘書猶豫著:這不好吧?
什么好不好的,我也不想撬他墻角,挺大個人怎不知輕重呢!。
楊光給張總打電話。張總回憶著說沒干什么,跟往常一樣吃吃喝喝,洗澡,按摩。你們是不是還檢查身體去了?楊光提示道。哦,是,是,我有一朋友是省城醫院男性病的專家。你知道,我們這個年齡、地位的男人,免不了做些酒后亂性的事,快樂是自己的,身體更是自己的不是,我們找專家查查,看看體內缺啥好補點啥!
那胡總的檢查結果呢?
那小子看起來身體倍兒棒,就是精子成活率低點!白吃那么多生猛海鮮了,沒幾個是活的。
楊光沒把這檔子事告訴別人,心想成活率低點低點唄,也不是大事。低不也照樣兒女雙全了嗎。哎,不對勁,那玩意低跟白小霞有什么關系呀?
他又到白小霞那兒探虛實,白小霞的態度倒讓他吃驚:離,行,誰離開誰都能活!你告訴胡瓜,孩子我都帶走,但他得分三分之二的財產給我,好歹我一個黃花大閨女跟了他,他說不要就不要了?他得賠我青春損失費!
婚沒離成,胡瓜倒失蹤了。熟人、朋友找他喝酒,打他手機關機,打辦公室電話沒人接。楊光找到公司,一問秘書,原來那小子貓到他辦公室的套間里不出來了!連公司的業務都不打理了。楊光來氣了,多大個事呀!整的跟女人似的,還閉門不出,看暖氣管子夠不夠高,我給你準備根繩子!等見到胡瓜,他那點氣早沒了。這才幾天呀,站在楊光面前的胡瓜倭瓜腦袋瘦得像絲瓜了,臉黃黃的,胡子拉茬。楊光鼻子一酸,不就是離婚嗎?你不同意她的條件咱就上法院!有啥大不了的。該咋過咱還咋過。
被楊光從屋里挖出的胡瓜跟他們吃飯的時候也不眉飛色舞地說話了,讓大家更為詫異的是胡瓜戒色了:不找女人了。這些天沒回家,竟然一個女人也沒找。原來他可是色中餓鬼,一天也離不了女人的。有人說:他娘的,還不如以前那樣呢,流氓是流氓了點,最起碼還有點生龍活虎的氣勢呀!現在,胡瓜吃住在公司里,連孩子都沒回去看過一回。胡瓜自從有了一兒一女,他們夫妻關系好的時候兒女雙全是他炫耀的資本。
楊光趕到事發現場才知道,這可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在兩間房村的山腳下,一個村民講他當時在山上看見的情形:三輛車都開得挺快,第三輛是警車,好像在追第二輛車里的人。前兩個車靠的近,前后距離沒兩米。尤其是第二輛車,一直拐彎抹角想超過前面那輛,可好,前面那車就是不給他讓道,后面車往左拐,他也左拐,后面右閃他也右閃,氣得后面那車直按喇叭。兩車糾纏了能有兩里地,結果,咳,兩車摟到一起了。開第一輛車的就是胡瓜。
據第三輛車里的警察介紹:第二輛車里坐的是個殺人搶劫犯,已做案多起,被發現后,他開著搶來的車慌不擇路地逃跑,多虧他碰到這個克星,要不靠著這破警車還真追不上他。警察說,胡耀宗聽到了警笛聲,他為我們抓獲犯罪嫌疑人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避免了可能發生的其他傷亡。警察遞過來一個浸著污血的牛皮紙檔案袋,對楊光說,當時死者拼著一口氣讓我們把這個交給你,說除了你不要給任何人看。
楊光小心翼翼地撕開封口,里面只有兩張質地比較厚實的紙。抽出不長就看到了字頭XX省中心醫院DNA親子鑒定報告,兩張都是。有一行被加重的文字:經鑒定,胡X與胡耀宗非生理性父子關系。第二張紙上也有一行字:經鑒定,胡X與胡耀宗非生理性父女關系。這行字的下面有一排歪歪扭扭叫做字的東西:任何事物都是可以改頭換面的,石碑如此,丑女當然能變成美女。
在打火機噴出的或黃或藍的火焰下,厚厚地牛皮紙痛苦地蜷曲著,像胡瓜生前開玩笑時擠到一起的五官。白小霞帶著她美麗的女兒和丑陋的兒子來了,兩個孩子哭得一塌糊涂。楊光注意到,白小霞的眼淚雖然不斷地往下流,面部卻緊繃繃地無一絲表情。有人對她說了什么,她美麗狐疑的目光往楊光這邊掃了掃……
〔責任編輯蘇 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