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絕戀

徐鳳清

一

這天，已在上海浦東設立申龍電子公司的臺商張瀚潮董事長，喜氣洋洋，帶著獨生女張小彤和準女婿美國人危尼斯來到黃山游玩。

張小彤挽住金發碧眼的危尼斯一路驚嘆，他們完全被黃山的綺麗風光深深吸引。也許張小彤太興奮了，忘記了走路不看景，看景不走路的登山警告，她不慎一腳踏空，隨著“啊”的一聲尖叫，滾下懸崖，頓時游人一片驚呼。

耳邊山風呼呼，張小彤心驚膽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滾下懸崖二十來米，掛在一株凌空而生的老松樹上，身下是千把米深的絕壁，她大喊：“救命啊——”

張瀚潮聽著女兒的呼救，早已嚇得魂飛魄散。他十多年前喪妻，為了不讓女兒受委屈，沒有再娶。張小彤臺灣大學畢業，又赴美國留學，結識了美國青年危尼斯。他們結束學業后，一同來到大陸，協助張瀚潮料理申龍公司。這回，張瀚潮覺得自己辛苦了一生，身體又不好，打算游完黃山，就讓女兒同危尼斯完婚，把公司交給他們經營。哪知道高高興興游黃山蓮花峰，會飛來橫禍，如果女兒有個三長兩短，往后的日子叫他怎么過啊？他急得朝四周大喊：“快救我女兒，快救……”

二十來米深的懸崖絕壁，誰敢下去冒險？被掛在老松樹上的張小彤快堅持不下去了，她用急切的聲音呼喊男友：“危尼斯，快下來救我……”

這話提醒了張瀚潮，轉身推準女婿：“危尼斯，快，你下去救小彤。”

可是，危尼斯不但不下去救張小彤，反而雙手握拳，歇斯底里朝游人吼：“你們中國景區的安全為什么這么糟？我要控訴，控訴！”他見沒有人理睬，忽然發現不遠的一塊巖石上扔著堆尼龍繩，原來有幾個民工在修路。危尼斯眼睛一亮，跑上去拉住一個民工喊：“給你錢，下去救我女友。”民工推開他，一臉的不屑：“既然她是你的女友，應該你下去救！”危尼斯罵了聲“混蛋”，回到懸崖邊，見張小彤縮著身子，在山風中搖晃，他還是不下去，只是朝她喊：“親愛的，你要堅持，等景區救援隊，上帝會保佑你……”

可是，等景區救援隊從天梯一般陡峭的山路趕來，恐怕張小彤很難堅持到那個時候。張瀚潮急得眼睛發花，恨不能自己下去把女兒救起來。

就在張小彤生命極其危急的時候，突然氣喘吁吁趕來個青年，只見他二話不說，邊跑邊扔下背在肩上的帆布包，果斷地抓起扔在巖石上的尼龍繩，一頭捆在自己腰間，把另一頭交給游人，順著一條巖縫一步步往下滑。五六分鐘后，青年滑到快嚇昏了的張小彤身邊喊：“小姐，別怕，從后面抱緊我。”就這樣，青年用頑強的毅力與驚人的智慧，沿著下來時的巖縫，一步步，一點點，在游人同心協力配合下，蝸牛似的背著張小彤爬上巖頂。

危尼斯跑上去抱住張小彤，熱烈地喊：“親愛的，上帝保佑了你！”

張小彤狠狠地把危尼斯推開，憤怒地罵了聲：“懦夫！”危尼斯聳聳肩，裝成無奈的樣子。青年看出了張小彤同危尼斯的關系，知趣地拿起地上的帆布包，轉身離開。張小彤見恩人要走，急忙追上去喊：“別走，我還沒謝你吶。”

張瀚潮也趕上去掏出一厚疊鈔票，感激地對青年說：“這是一點心意，請收下。”

青年笑笑推開：“用不著，相幫是應該的。”

張瀚潮見青年不肯接，只得問：“既然這樣，能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嗎？你有什么困難，讓我幫你一把。”

青年見面前的老者頭發花白，面容慈祥，才告訴張瀚潮：他叫劉峰，剛畢業于北京一所大學，現在正忙著找工作。

張瀚潮又問他什么專業，劉峰說是電子專業。張瀚潮一拍劉峰肩膀喊：“好啊，小伙子，快到我們申龍公司。”張瀚潮告訴劉峰，申龍公司專門生產電子產品，正用得著像他這樣有正義感、責任感的青年。劉峰見救人救出了一份工作，十分高興，但看看旁邊危尼斯的臉色，他又心存猶豫，對張瀚潮說：“我恐怕不適合到你的公司工作。”

張小彤見劉峰不同意，急了，連忙拉住他：“不，我爸爸要你，我也要你，你不能走。”

劉峰見危尼斯在一旁直搖頭，臉色明顯酸溜溜的，他還是推開張小彤，表示堅決要離開。

張小彤狠狠盯了危尼斯一眼，突然沖到懸崖邊，回轉頭，眼淚汪汪地朝劉峰喊：“劉峰，你要是不答應，我立刻跳下去，就當你沒有救我。”

劉峰怕再出事，急忙跑過去攔住，連連點頭說：“我答應，我答應！”

張小彤轉悲為喜，忍不住轉身抱住劉峰，仰起腦袋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太出格了！”危尼斯見狀，氣憤地舉起了兩只拳頭。

二

張小彤回到公司，她決定不再見危尼斯。她聯想起在美國的一個周末，她同危尼斯去大海游泳，兩人不知不覺越過警戒區，突然一頭小黑鯊朝他們游過來。張小彤驚呼“鯊魚”，情不自禁抓住危尼斯粗壯的胳膊，希望他能夠保護她。哪里知道，危尼斯猛地將她一推，自己箭一般游開。張小彤嚇得魂飛魄散，大喊：“危尼斯，救救我！”危尼斯遠遠回答：“親愛的，別慌，上帝會拯救你。”要不是那小黑鯊只是繞著她兜了個圈子，又一掃尾巴晃悠悠游開，她早葬身魚腹了。脫險游回海灘，張小彤傷心得“哇哇”直哭。危尼斯卻抱住她哄道：“親愛的，別生氣，黑鯊魚最喜歡吃男人的肉，如果我不迅速離開你，它會連你一起傷害……”這一說，她信以為真，重新撲進他的懷抱。可現在她把自己蓮花峰遇險的事聯系在一起思考，她猛然驚醒，危尼斯是個極端自私的家伙，關鍵時刻為了自己活命，會毫不猶豫拋棄她。她驚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同這種男人結婚，婚后怎能風雨同舟？

正當她痛苦地反思同危尼斯關系的時候，危尼斯一路吹著歡快的口哨，推門進來就摟住她親吻。張小彤推開危尼斯，重重給了他一個耳光：“滾開！”危尼斯摸摸火辣辣的臉，又聳聳肩說：“親愛的，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那回在蓮花峰，我怕下去后控制不住情緒，如果動作失誤，你我都完蛋……”

張小彤捂住耳朵喊：“不要聽不要聽，你是個怕死鬼、偽君子！”

危尼斯閃著藍眼睛，無奈地攤攤雙臂，又搖搖腦袋。忽然，他從褲袋里掏出一只精美的盒子，“撲通”一聲單膝跪在張小彤面前，他用手指著自己心窩發誓：“親愛的，我本來想把這只戒指結婚那天給你戴上，可為了表示我對你的歉意，請允許我提前給你戴上吧！”

張小彤奪過戒指，“當”的一聲扔到門外。

危尼斯站起來，臉氣得發綠，冷笑著說：“嗯，親愛的，我明白了，用你們中國人的話說，你喜新厭舊，肯定愛上了救你的劉峰。哼，你是個不講誠信的女孩，我要告到你爸爸那里，讓他評個理。”

果然，沒過多久，張瀚潮來找女兒談話，勸她不要拋棄危尼斯。張小彤哭著回答：“爸爸，我在美國被危尼斯的甜言蜜語迷了心竅，現在事實證明，他是個自私、虛偽的小人，我不能與這種人一起生活！”

張瀚潮耐心勸解：“小彤，危尼斯是有過錯，可他已經向你、向我認錯，我們就要寬容他。”

張小彤哼了一聲說：“爸爸，你不要再聽他的鬼話，我現在看到他的影子，就像看到魔鬼……”

張瀚潮話鋒一轉，一臉嚴肅地問：“是不是因為劉峰冒著生命危險救了你，你就移情于他？”

張小彤臉一紅，承認得十分干脆：“是的，從我看到劉峰第一眼起，我同他就像前世有緣似的，我只恨認識他太晚了。”

張瀚潮見女兒鐵了心，只得嘆口氣說出了心里話：“小彤，我還是堅持你要嫁給危尼斯，因為，我們公司要生存，就得靠他研究開發新產品，我們離不開他呀！”

張小彤伸出臂膀勾住張瀚潮的脖子：“爸，你別以為沒有了危尼斯，申龍公司就生存不下去，我看劉峰很不錯，只要讓他參與新產品研制，一定行。”

張瀚潮覺得一時很難說服女兒，決定過段時間再提這件事。第二天，張瀚潮把危尼斯找到辦公室，說小彤因為在黃山受到驚嚇，情緒還沒有穩定，婚期推遲一段時間。同時通知他，劉峰進公司新產品開發部，希望他們拋棄成見，加強合作。

危尼斯聳聳肩回答：“張先生，我不會計較這些的。為了公司，為了小彤的幸福，我可以接受，可以等待，你放心吧。”

半個月以后，再也忍受不了感情煎熬的張小彤，主動來到劉峰宿舍，她一下撲到他懷里，嚶嚶哭泣，打開自己的心扉道：“劉峰，我愛你，我已經決定斷絕同危尼斯的關系，我要嫁給你。”

劉峰吃了一驚，急忙推開張小彤。說心里話，這個臺灣老板的女兒長得像花瓣似的清純甜美，心里怎么不喜愛！可是，他不敢有這種奢望，他救她，只是出于一種做人的本能。他能在她爸爸公司工作，已經感激不盡了。盡管他對危尼斯見死不救的行為有看法，但他絕不能趁人之危奪人之愛。他勸張小彤要冷靜，對他人的缺點要寬容。但是，他越是這樣勸，張小彤越是覺得這個大陸青年的品質了不起。她再次情不自禁撲向劉峰，激動地說：“峰哥，我沒有看錯你，除了你，我不會再選擇別的男人，你答應我……”

“砰”的一聲，門被狠狠踢開，進來的是臉色鐵青的危尼斯！

三

張小彤冷冷地問：“危尼斯，你進來干什么？”

危尼斯一張臉變了形：“親愛的，你是我的未婚妻，你為什么跑到這里來？”

張小彤回答：“你別來糾纏我了，我現在正式向你宣布，我倆的關系解除了。”

危尼斯肩膀一聳：“不，親愛的，在我沒有同意之前，我們之間的關系如契約合同一直有效。我提醒你，你不要被劉峰迷住。”

張小彤氣極了，指著危尼斯喊：“危尼斯，你給我出去，這里沒有你的位置！”

站在一旁的劉峰也冷冷地說：“危尼斯先生，你無權干涉我同張小彤的交往，請你離開。”

危尼斯突然捏緊雙拳，舉到劉峰面前咆哮：“好的，我可以離開，不過，你得同我來場角力比賽。我輸了，張小彤屬于你；你輸了，你乖乖離開。如果不敢你馬上滾蛋，蠢東西！”

“我可以應戰！”劉峰的態度十分鎮靜。

危尼斯說：“明天早上8點整，在公司廣場。”

第二天是公司休息日。員工吃罷早飯，突然看到大理石鋪的廣場中央豎著塊三合板，上面用紅顏料刷著歪歪斜斜的英文和漢字標語：為漂亮女人，美國人同中國人角力競賽，歡迎觀賞！顯然這是危尼斯的手筆。

這真是太有意思了，廣場上立刻圍滿了人。這時，危尼斯出場了，只見他光著上身，下身只穿條短褲，胸前長滿黃毛，渾身鼓著肌肉疙瘩，壯實得像一頭白熊。他一邊出場，一邊揮舞著兩只鐵錘似的拳頭，顯得十分自信。

接著，劉峰出場，他穿著紅背心，寬松的白燈籠褲，顯得瀟灑從容。他朝危尼斯微笑點頭。但是，緊跟在他后面的張小彤一看雙方陣勢，覺得無論從體魄還是身材來看，劉峰都顯得弱小無力。而且，她還知道，危尼斯曾是美國一個拳擊俱樂部的會員。她急忙用身子擋住劉峰：“你別同他斗，我們同他講理。”

劉峰慢慢推開擋在面前的張小彤，一步步走近危尼斯。危尼斯暗暗高興，看來劉峰真是個蠢貨，憑你這副身子骨，我一拳就砸斷你三根肋骨！

角力競賽開始，危尼斯朝劉峰喊聲：“看拳！”他那兩只鐵錘似的拳頭就向劉峰胸前擊去。劉峰不慌不忙，輕輕向左邊一跳，躲過了危尼斯兇狠的雙拳。危尼斯見第一招沒有奏效，立刻身子一縮，跳起一米多高，再來個泰山壓頂。可劉峰像只機靈的猴子，向前一躍，又躲過危尼斯從天而降的拳頭。接著劉峰腦袋往上一抬，正好頂著危尼斯的下顎，只聽危尼斯“哎呀”一聲，立時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幾步，那狼狽相叫看熱鬧的公司員工拍手大笑。

危尼斯惱羞成怒，但再也不敢低估眼前這個看似瘦小的中國青年劉峰了。他的眼睛閃出一道陰毒的藍光，喘著氣用手招招劉峰：“你也該向我進攻，不然的話，我們的角力賽有失公平。”

劉峰點點頭，微笑著一步步逼近危尼斯。就在他跑到離危尼斯一步之遙的時候，只見危尼斯猛地抬起右腿，往劉峰褲襠踢去。這速度快過疾風閃電。由于兩人距離太短，劉峰根本無法避開。危尼斯的狠毒是要讓張小彤看到，她的情人劉峰轉眼間成為廢人。張小彤也看出了危尼斯的陰謀，嚇得“哎呀”一聲閉上了眼睛。公司員工們也被危尼斯的毒招驚得目瞪口呆。可是，劉峰卻不避不讓，在危尼斯右腿踢向他褲襠的瞬間，他竟雙手來了個井底撈月，居然穩穩接住危尼斯的右腳。他猛地往上一提，冷不防，危尼斯被凌空拎起三尺，又一屁股重重地跌在地上，痛得他怎么也爬不起來。

原來，劉峰從小跟居住在深山的爺爺練過武術。眼下，他和危尼斯角力競賽，那西方的現代拳擊最終還是敗給了古老的東方武術。

公司員工看到盛氣凌人的危尼斯也有今日的狼狽下場，他們都為自己同胞的勝利而拍手鼓掌。

張小彤高興地迎向劉峰，而劉峰卻跑上去把痛得齜牙咧嘴的危尼斯拉起來，對他說：“記著，咱倆是不打不相識，不過，危尼斯先生，你是公司的技術骨干，又是董事長女兒的未婚夫，我希望我們還能作為朋友相處在一起。”

張小彤氣得淚珠子直拋，責問劉峰：“你為什么要寬容他？”

劉峰苦笑著搖搖頭，沒有作任何解釋。

四

那場角力競賽以后，危尼斯遇上劉峰就伸出手指“OK”！同時，也不再糾纏張小彤。

三個月后，危尼斯突然來到董事長張瀚潮辦公室，怒氣沖沖地告訴他：劉峰是個商業間諜，他把一項新產品泄漏給北京的一家叫林克的德國公司，林克公司已經搶先生產這一產品，這將對申龍公司造成巨大的損失。

張瀚潮大吃一驚，要危尼斯拿出證據。危尼斯藍眼睛一閃，說：“我們一起去劉峰辦公室。”

說心里話，張瀚潮并不希望劉峰是個商業間諜，這對公司不但造成損失，還會對他和女兒小彤造成很沉痛的心理刺激。他跟危尼斯來到劉峰辦公室，真是巧得很，張小彤也進來拷貝一個文件。劉峰和張小彤抬起頭，見張瀚潮同危尼斯一同進來，頓時感到奇怪。張瀚潮說：“劉峰，有份資料讓危尼斯查一下。”

劉峰站起來，危尼斯移動鼠標，幾下就查到了劉峰發出的電子郵件記錄，果然這是一份申龍公司的絕密技術資料，劉峰發給了北京的林克公司。張瀚潮氣得臉色發白，大聲指責劉峰：“你為……為什么要把公司的新產品泄漏給林克公司？你……太叫我失望了……”

劉峰看著電腦，先是一驚，接著鎮靜地回答：“請董事長相信，我決不會做背叛公司的事。”

張小彤堅決不信：“爸，這當中一定是有人誣陷。”

鐵的證據擺在眼前，張瀚潮堅信不疑。為了公司的利益，他立刻叫來公司的財務總監，要他開出一張10萬元支票。他顫著手，簽發了這張支票，他把支票當面交給劉峰，說：“劉先生，這是你救我女兒的報酬，不必推辭。至于你把申龍公司絕密技術資料泄漏出去，我也看在你救小彤面上，不再追究。你另謀生計去吧，但不能去技術公司！”

劉峰覺得在這種時候什么解釋都是多余的，他推開張董事長簽發的10萬元支票，竭力平靜自己的情緒，對張瀚潮說：“張董事長，這種事我決不會做。既然你不相信我，我馬上走人，不過，你可要處處提防，當心公司再出事。”

張瀚潮揮揮手，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劉峰轉身跑出辦公室，張小彤追上來，拉住劉峰哭著喊：“你既然沒有干那種事，為什么要走啊？”

劉峰極為痛苦地說：“小彤，我不得不走。如果我倆真有緣分，不管中間有多少艱難曲折，我們一定還會相見。請好好照顧你爸爸……”

劉峰離開后，張小彤哭了幾個晚上。待張小彤的情緒平靜以后，張瀚潮來找她，說一切風波都過去了，他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得趕快把申龍公司的事交給她和危尼斯，因此她得同危尼斯及早完婚。張小彤傷心地哭著說：“爸爸，你為什么要相信危尼斯！”

張瀚潮長嘆一聲，老淚縱橫，最后對女兒說：“你媽媽去世后，我為你操了十多年的心，爸爸已年近古稀，你也要替爸爸著想呀！”

張瀚潮把話說到這個分上，張小彤為了不讓爸爸難受，才一咬牙，勉強答應同危尼斯擇日完婚。

危尼斯得到張小彤同意結婚的消息，高興得連蹦帶跳，舉起雙臂一遍又一遍地喊：“我贏了，贏了，上帝保佑我……”公司的員工們以為他樂瘋了。

為了領取結婚證，危尼斯同張小彤去醫院檢查身體。檢查報告出來，張小彤一看竟嚇昏過去。原來，她患了一種特殊的血液病。醫生告訴她和危尼斯：這是先天遺傳性疾病，目前沒有辦法醫治。張小彤很快想起媽媽，她從發病起，只活了一年多。而最近，自己常常頭暈、乏力，癥狀同媽媽當初發病時一模一樣，原先以為這是近來情緒不好造成的，哪知道自己竟遺傳了媽媽的不治之癥。危尼斯也從驚嚇中緩過神，抱住癱倒的張小彤，用溫柔的聲音安慰她：“親愛的，上帝作證，我決不會放棄你。這事先不要告訴你爸爸，結婚后我帶你去我們美國治病，我一定讓你過上幸福生活。”

張小彤突然“哇”的一聲哭出來，原以為自私的危尼斯會毫不猶豫地拋棄她，誰知道，他原來的一切作為都是由于愛自己而產生的，如今他又愿意同一個患著絕癥的女孩結婚，擔負起做一個男人的責任。她覺得以前錯看他了，她情不自禁地伏在危尼斯懷里痛哭起來……

五

不久，張瀚潮高高興興地在上海最豪華的一家酒店為女兒舉辦婚事。那天，張小彤穿著婚紗出現在婚宴大廳的時候，真如天上仙女衣袂飄舉，參加婚禮的來賓們一齊為新娘的美麗而鼓掌贊嘆。可說是去理發廳吹發型的危尼斯，卻遲遲不見前來舉行婚禮。半個小時過去了，還是不見他的身影。張小彤急了，怕路上、車上發生意外，她多次打他的手機，總是關機。就在大家十分焦急又非常不解的時候，賓館服務生跑進來，他遞給新娘張小彤一張紙條，只見上面寫道：

親愛的小彤：

你活不了多久就要去見上帝了，我不能陪著你經受無法解脫的折磨。我必須離開你。我還要告訴你，申龍公司的命運也像你一樣，活著的日子不多了。此刻我已到了浦東機場并登上飛往美國的飛機……再見。愿上帝保佑你，讓你高高興興做個單身新娘吧。

愛你的危尼斯

張小彤讀完，身子晃了晃，強打住精神。她明白自己跌入了一個由魔鬼編織的可怕圈套。張瀚潮在一旁也目睹了危尼斯所寫的一切，他也知道自己一生的心血，一生的希望，都被危尼斯這個混蛋頃刻間搗得粉碎。他眼前一黑，咕咚倒下，頓時婚宴廳大亂，人們七手八腳把他送往醫院。老人醒過來后，死死抓住女兒的手，眼睛里含著悲憤的眼淚，斷斷續續說：“我……我上了危尼斯的當，小彤，我放……放不下你啊……”話未說完就氣絕身亡，張小彤伏在爸爸身上哭得死去活來。

料理了老人的后事，張小彤挺起精神把爸爸的事業支撐下去，可是不到一個月，公司的客戶先后離去。這些客戶原來都被危尼斯暗中在北京和友人注冊的林克公司搶了過去。她感到眼前條條是絕路，什么希望都沒有了。于是她萬念俱灰，匆匆離開上海奔向安徽的黃山。她只身來到黃山，爬上蓮花峰，站在半年前不慎失足的懸崖邊，看看腳下突兀的怪石、奇松，覺得如今死在這里才是最好的了結，也最干干凈凈。可是，她才二十五六歲啊，她怎么舍得死？一股怨憤涌上心頭，她伸開雙臂，對著層層疊疊的群峰悲憤地喊：“劉峰，你為什么要在這里救我，你又為什么要離開我……”

在八百里黃山凄厲的回聲中，張小彤閉上眼睛，正要縱身跳下懸崖的時候，突然覺得身后一陣風起，她的腰被緊緊抱住。她急忙轉頭，抱住她的不是別人，正是她在夢里一直喊著又一直恨著的劉峰。她掙扎著喊：“劉峰，你讓我死，你快離開，我不要再見到你！”

劉峰粗暴地把她抱到一塊安全的地方，大聲對她說：“小彤，你不能死，你沒有權利死，你死去的爸爸媽媽也不要你死！”

張小彤悲慟大哭：“你一走了之，危尼斯欺騙了我，爸爸離我而去，公司也被搞垮了，我也活不了多久，你還救我干什么？”

劉峰伸手輕輕把張小彤的淚水擦干，告訴她說，她的一切他都知道，其實他一直都沒有離開她，他關心她，跟隨她。最近，他還搜集到危尼斯搞垮申龍公司犯罪的證據，他要張小彤把危尼斯告上法庭，拯救申龍公司免于破產……他興奮地告訴她：他的爺爺就住在黃山的一個山林里，九十多歲了，還能采藥行醫治病，專治多種疑難雜癥。他相信，張小彤的病他爺爺有可能治好它……

張小彤的眼前突然亮起一片光明，她一下倒在劉峰懷里，又嗔又笑地問：“劉峰，我同你素昧平生，你為什么這樣關心我，保護我？”

劉峰回答：“因為我們是骨肉同胞。”

一股巨大的感情熱流涌上張小彤心頭，她覺得身邊有了劉峰，就像靠著腳下雄偉堅實的黃山，什么艱難險阻都能渡過。她抱住劉峰再也不肯松手，想起劉峰被逼離開公司時說的一句話：如果我倆真有緣分，不管中間有多少艱難曲折，我們一定還會相見……

（責編：龍友 圖：薛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