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是個流動的小社會,多有竊賊出沒,人稱“鐵盜游擊隊員”。車賊的死對頭是乘警,每個站一開車,乘警就巡視一遍車廂,看上去也有笑容,兩只眼睛卻像攝像機的探頭,從后往前掃,準有所獲。
在徐州發往哈爾濱的一次列車上,我緊跟乘警長老劉,剛過山海關站,身邊急匆匆蹭過兩個年輕人,穿真品“金利來”襯衣,大概剛上身,折痕都沒熨開,手中各捏一支燃著的香煙,飄過來的煙味奇香,是極品的。
老劉的兩眼一亮,發現兩個人的褲子和皮鞋又臟又舊,壓低聲對我說:“‘竄地皮’的?!?指在地面上作案后,上車轉移或流竄),遂跟上去盤問,盜賊明白碰上的是個“硬貓”(東北竊賊行話,指本事高強的公安干警),竹筒倒豆子,供出在某地機關大樓撬門行竊,得手高檔襯衣兩套、名牌香煙數條、現金萬余元等等。為行動方便,也體面一些,他們穿著金利來襯衣上車,不想成了“賊幌子”。
我夸老劉好眼力。老劉說,賊笨。
忽然有人過來報案,8號車廂里人擠,他起身如廁,腰上的手機被人給“下”了。此時,火車剛從錦州站開出。
老劉問了手機號碼和設置的呼叫音,就用自己的手機打過去,發現對方已關機。他叮囑報案的旅客:“先回去坐下,等到前面一站停車,提著行李下去,然后轉到別的車廂上找我。”
報案人一頭汗水變成一頭霧水,只好遵囑去了。
等報案人下車,再上來找到乘警長,早已人贓俱獲。
老劉向他釋疑:“第一遍打過去,發現關機,說明賊沒下車,大概是順手牽羊,在那里觀察動靜。后來,竊賊誤以為你到站下了車,以為搞掂了,開機過過癮。我轉悠到8號車廂,再撥打那個號碼,果然通了——不遠處一旅客擺弄的手機發出你設定的那種呼叫音,我過去一看,顯示的正是我的手機號,抓了個現行。”
報案人拿到失而復得的手機,向他致謝。他說,沒什么,賊笨。
“賊笨,多因心虛而露拙,或被聰明所誤。”老劉告訴我經手的另一個案子,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新版本。賊下車時,順手牽羊,把一位睡覺旅客的密碼箱拎走了。下車后,才想到活兒不干凈,他是在車上補辦的臥鋪,登記過身份證,此案準“掉底”(指被破案抓住)。
下車,賊打開箱子一看,見是現金和信用卡,還有一家公司簽好的供銷合同。賊心一動,冒出一個兩全其美的笨招。揣了現金,按合同上的記載,給公司撥去電話,說在本地立交橋下一垃圾箱邊,撿到貴公司被遺棄的重要資料等。
電話那頭果然正急。賊說:“我正打算給你們寄去。”賊真把資料寄過去,盤算公司收到重要資料,必然不再報案追究錢財。
誰知,老劉把賊留在郵件上的筆跡和列車上的登記一對照,又一個笨賊,且笨得“大愚若智”。
老劉說,只要有心,就能找到福爾摩斯的感覺。
?。▍敲羲]自《特別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