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6月,武漢市人大常委會審議通過了《關于修改〈武漢市禁止燃放煙花爆竹規定〉的決定》,并報經湖北省人大常委會批準。根據該決定,武漢市中心城區除春節期間外,禁止燃放煙花爆竹;這些城區的農村地區,經區政府報市政府批準,可暫不列為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的區域。其他城區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的區域,由區政府確定。這標志著在該市實施了12年的“禁鞭令”有了重大變化,武漢也因此成為繼北京等地又一個“禁改限”的城市。
北宋王安石有詩云:“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瞳瞳日,總把新桃換舊符?!贝汗澥俏覈罹呶幕瘍群蛡鹘y魅力的節日,人們習慣于在鞭炮聲中告別過去的一年,滿懷希望地迎接新的一年。然而,當日歷翻至20世紀90年代,這一傳統習俗受到挑戰。1993年春節,鑒于放鞭帶來火災、人員傷亡等危害,北京市在全國率先禁鞭。以此為發端,全國近300個城市先后效仿,或者人大制定禁鞭法規,或者政府頒布禁鞭令,力圖強制革除放鞭這個“陋習”。法令頒布之初,實施效果較好。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許多市民的“放鞭情結”逐漸變濃,認為現在爆竹聲沒有了,沒有了祈福、祥和與熱鬧的節日氣氛,“年味”淡了,因此要求解禁的呼聲越來越高。不少市民冒著被罰款甚至被行政拘留的風險,在自己家門口放鞭。市民對“禁鞭令”的熟視無睹、抗令不遵,使法令執行起來越來越艱難。因此,近年來,先后有100多個城市又對放鞭予以解禁或者部分解禁。其中,北京、上海、杭州、西安等城市由完全禁放改為允許有限制地燃放。
法的生命在于適用。法律是人類知識系統中的一種實踐理性,其價值莫過于滿足社會需求,得到民眾的認可,在實踐中行得通。煙花爆竹屬于民用爆炸物,燃放煙花爆竹具有一定的危險性,容易引起火災、人身傷害、污染、噪音等社會問題;特別是在樓房鱗次櫛比的城市中,燃放煙花爆竹的危害性更大。因此,在一些人口密集的城區對燃放煙花爆竹作出禁止性或者限制性規定,是很有必要的。然而,人們在節日或者其他場合燃放煙花爆竹,抒發自己的情感,表達自己的心愿,是另一層面的精神需求,同樣應當得到尊重和滿足。面對這兩種相互矛盾、沖突的社會需求,法律應當統籌兼顧,予以協調、平衡處理,力爭同時滿足,讓人們過上安寧、祥和的節日。
上個世紀90年代我國城市掀起的“禁鞭風潮”,以保護人民生命財產安全、保護城市市容環境衛生為目的,其初衷是好的,但它忽視了人們放鞭這一精神需求,因而難以被大多數人接受和認可。特別值得注意的是,放爆竹、貼年畫、掛春聯、吃餃子是中華民族延續幾千年的習俗,已經沉淀為文化基因,深深扎根于人民群眾的心中,難以革除或割舍。古希臘哲學家品達說:“習俗乃萬物之王。”法律在處理放鞭這一傳統習俗和精神需求時應該慎之又慎。“禁鞭”以人們放棄傳統習俗為代價,超越了大多數人遵守的底線,時間一長,難免會受到傳統習俗的強烈沖擊。即使依靠國家強制力得以實施,由于違法者眾,持懷疑、觀望態度的更多,執法的社會成本也會很高,收效卻甚微,最終損害的是立法機關的威信和法律的尊嚴。
近年北京、武漢等城市對放鞭推行的“禁改限”,是反思“禁鞭”10余年實踐、洞察國情社情民意后的科學決策,也是加強法律可行性和實效性的集中體現。在這些城市,政府不再將放鞭視為“洪水猛獸”,一禁了之,也不走回頭路,對放鞭“無為而治”,聽之任之,而是履行公共管理職責,對煙花爆竹從多個角度、環節予以規范。一方面,允許市民放鞭,但予以嚴格限制,即要求市民按照規定的時間、地點和品種、規格放鞭,否則予以處罰。另一方面,加強對煙花爆竹生產、經營、運輸等環節的管理,如對煙花爆竹實行專營和定點銷售,對經營、運輸煙花爆竹依法實施行政許可等,從源頭上保證燃放安全。與此相適應,其管理主體也從原來的公安機關一家,改為公安機關、安全生產監督、工商行政管理、質量技術監督、交通、環保、城市管理等部門按照職責分工,齊抓共管。這樣的制度設計,既維護了人們放鞭的權利,又將放鞭可能造成的危害減到最低限度,確保公共安全,使得幾種社會需求得到兼顧和滿足,受到市民的廣泛歡迎。
立法是否可行,關鍵還要看是否符合民意,人們是否愿意自覺遵守。在“限放”的城市中,公共安全與傳統習俗,“魚與熊掌二者得兼”。雖然放鞭還是受到嚴格限制,但由于安全意識因“禁放”已經深入人心,市民對其予以普遍認同,這就使“限放”法令有了強大的民意基礎,實施起來自然如行云流水。如2006年春節期間,北京無論是煙花爆竹,還是燃放的人,都是往年不可比擬的,卻沒有因此釀成火災,也未發生人員傷亡,這與北京有關部門認真履行職責、嚴防死守分不開,更是市民充分理解支持、自覺遵守“限放”法令的結果。(作者單位:湖北省人大常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