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與電視媒介的結合,會產生什么樣的圖景,會有怎樣的傳播效果?看看時下的“電視講壇”熱就可管窺其中一二。影響最大的,莫過于中央電視臺的《百家講壇》,從“品三國”到“讀論語”,從易中天到于丹,每一個專題,每一個主講學者,都會掀起一股“文化熱浪”;也有雖不“熱”但形成特定受眾群的,如鳳凰衛視的《世紀大講堂》;再加上其他各臺陸續涌現出的各類“電視講壇”,建構起了一幅全新的電視學術生態圖景。
學術+電視:全新的媒介范式
電視媒介真正意義上“染指”學術,傳播學術文化思想,始于1999年7月11日,湖南經濟電視臺余秋雨的演講《走向21世紀的中國文化》,當時是一種現場傳播學術思想的樣式,后來這種傳播新樣式演變為湖南衛視的《千年論壇》,成為獨立欄目。與此同時,這種新鮮的極具生命力的節目樣式,在一定程度上又孕育、催生了一批電視學術論壇節目。隨后,《西部論壇》、《經濟大講堂》、《學術報告廳》、《名家論壇》、《東方大講堂》、《世紀講壇》、《人文講壇》、《開壇》等講壇類電視節目紛紛涌現,講壇熱似乎正在向全國各地蔓延。
學術與電視媒介結合之后形成新的傳播形式,與學術的傳統傳播形式比較,有什么特點?先來看“電視講壇”的傳播內容。《百家講壇》節目內容涉及人文科學、自然科學、社會科學。選題范圍包括大學通選課、選修課精華;名校有影響的專題講座、主題演講;社會各界學者、名流的演講。強調學理性與實用性、權威性與前衛性并存并重,追求學術創新,鼓勵思想個性,強調雅俗共賞。《世紀大講堂》則強調“這里是自由、思想的論壇,這里是‘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學術園地……堅守‘思想性、學術性’的宗旨”。傳播的內容不管是歷史、文學、政治等等,都是“學術”的范疇。
學術是對專業問題進行探究、推論、辨析、質疑和駁證的思維活動,但經過電子信息技術的介入——如“電視講壇”中電視的介入之后,就形成了新的傳播生態,有了一種全新的“媒介范式”。
傳播生態學者大衛·阿什德認為,社會生活被媒介中介后形成的文化是當代大眾文化的主要成分,這種文化引導著人們的社會生活甚至是政治生活,由此形成了傳播生態環境,而這種傳播生態環境反過來改變了實在的社會環境。由此我們看到,學術經過電視媒介中介后由精英文化轉變成大眾文化,形成了學術的“媒介范式”。而這一“媒介范式”的基本特征就是,滿足電視受眾娛樂化的需求,將學術淺顯化、故事化。因此,我們看到“電視講壇”中出現諸多“揭秘”的專題,如《閻崇年揭秘清宮疑案》系列,《明十七帝疑案》系列,《古羅馬文明失落之謎》系列,《劉心武揭秘<紅樓夢>》系列等,滿足受眾獵奇的心理。
學術的這一“媒介范式”打破了時空局限,贏得了公眾熱度,與此同時,主講學者卻遭到學界同仁的諸多批評。原因何在?我們可以從傳播生態場這一視角進行思考。
從“學術場”到“媒介場”的換位
“場”是物理學的重要概念,愛因斯坦將“場”定義為:“場是相互依存事實的整體。”傳播生態場理論則是受物理學“場”思想的啟示,在生態學的理論基礎上,以一種演繹的思維方式來探求傳播媒介之間以及傳播媒介與環境間相互作用的機制和規律。
在《百家講壇》中,繼劉心武演說《紅樓夢》之后,易中天也在電視臺評講《三國》,接下來又是于丹說《論語》,引起公眾的熱切關注。有趣的是,作為作家的劉心武,不說自己是講故事,卻標榜所謂的“秦學”,而作為學者的易中天則并不在意學術性探討,而是熱衷于講故事。這一角色錯位,造成了公眾和學術界的評估體系的混亂。公眾以為自己聽到了很有學術價值的言論,學術界則又斥之為毫無學術性的“戲說”。
這一現象的出現,也就是在學術的“媒介范式”下,在這一傳播生態環境下,電視媒介改變了學術傳播原來的生態場,從“學術場”轉向了“媒介場”。
學術亦即專業的知識分子屬于不同的“學術場”,因而必須遵循各自“學術場”內的規則,所謂學術規范,實際上是對各“學術場”的話語權力的自覺維護。按照這一邏輯,《紅樓夢》的解說應該是紅學家的事情,必須遵循“紅學”的學術規則。作為著名作家,劉心武揭秘《紅樓夢》,在現實知識體制中難以獲得認可,遑論產生巨大影響,恰好是電視的介入使他實現了對“紅學學術場”的僭越,換言之,這種僭越是通過電視來完成的。電視屬于“媒介場”,有屬于它自己的獨特場域規則,劉心武走上《百家講壇》去講解《紅樓夢》,怎樣講,是由“媒介場”的規則來決定的,因此,劉心武揭秘《紅樓夢》不是作家對“紅學”的僭越,而是媒介對整個學術領域的僭越。進而言之,電視講壇因為對“學術場”的僭越,影響了現存“知識場”的權力結構。
因此,我們就看到了這樣的場景:對電視學術講壇,反對者和支持者的對立幾乎形同水火。正因為“電視講壇”傳播“生態場”的換位,反對者的貶斥之聲主要來自學術“精英”群體——“學術場”的圈子,這個群體中的一些人認為某一學術領域的話語權屬于自己,而電視講壇似乎在蠶食他們著既有的話語特權。支持者無疑就是普通的大眾。
傳播生態位:“泛化”與“特化”
用生態學中生態位規律的觀點看,任何一種媒體都必然有其特殊的時間與空間上的生態位(Niche),亦即有其特殊的生存與發展的土壤和條件,以及它在這一狀態下的特有行為和作用,很少有兩種媒介能長期占有同一生態位。所以媒介的生態定位又可分為兩種,泛化生態位(GeneralizationNiche),即生態位要比較寬泛、廣闊、模糊,使之有較多的資源取向和較廣的發展時空;特化生態位(Specialization Niche),即生態位可以比較窄小、清晰、明確。
以《百家講壇》為例,該欄目制片人萬衛曾在一個訪談中提到,“最開始節目對觀眾的定位是高端人群,后來我們逐步改在了初中文化水平。我說的初中文化水平不是指為初中畢業的知識層次的人服務,實際上,只要你跨出你所學習的學科,在其他學科你就是初中水平,比如你是學物理的,歷史對你來講就是初中水平。我們的節目就是要讓所有這些跨學科的人都能聽得懂。”這一受眾定位也可以在該欄目2004年底對觀眾的一個市場調研中得到驗證。調查結果如下:收看這個節目的觀眾,按性別劃分,男性占60.28%,女性占39.72%;按年齡劃分,14歲以下占6.54%,15~24歲占8.62%,25~34歲占14.6%,35~44歲占11.57%,45~54歲占32.91%,55~64歲占13.85%,64歲以上占11.91%;按教育程度劃分,未受教育的觀眾占3.37%,具有小學文化程度的觀眾占15.03%,具有初中文化程度的觀眾占44.27%,具有高中文化程度的觀眾占27.94%,具有大學文化程度以上的觀眾占9.39%。
學術作為一種專業知識,在“大學講堂”以口頭傳播的方式,或者以紙質媒介進行傳播時,其生態定位可以說是特化生態位,目標受眾群是對這一專業知識有所研究、或有一定了解的、具有較高文化層次的人;但當學術以電視媒介作為載體傳播時,其生態位就成為了泛化生態位,受眾定位更加寬泛、模糊。
不管社會各界對“電視講壇”如何眾說紛紜,通過對“電視講壇”的傳播生態學分析,我們可以看到,電視給學術帶來一種新的傳播方式,建構了全新的傳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