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基本案情
被告人劉某、王某、張某共同商議對歌廳坐臺小姐白某實施搶劫。三人商定:三人一起到歌廳消費,王某、張某配合,由劉某在白某面前裝“大款”,消除白某的戒備心,然后伺機實施搶劫。當晚,三人來到歌廳,進入包廂后點名讓白某相陪,玩樂中,王某發現白某隨身沒有帶多少錢,乘白某出去之際,王某把此情況告訴了劉、張二人。三人商議后,決定此次放棄作案,由劉某繼續扮“大款”,為下次作案打基礎。按照商定,三人在離開時,劉某很大方地從身上掏出500元錢甩給白某,并約定次日再來找她玩。到了第二日,劉某越想越怕,決定不再參與此事,遂以有事為由,拒絕了王、張的邀約,由王、張二人前往。三日后,劉某被公安部門傳訊,并被告知王、張二人于當晚在歌廳灌醉白某,搶得現金2000元和手機一部,總價值4800元。
二、分歧意見
在辦理此案件時,對劉、王、張三人均構成搶劫罪這一點上。都沒有異議,但就劉某個人的行為,結合量刑,討論其犯罪形態時,卻產生了分歧意見。
第一種意見認為劉某的行為屬于犯罪預備。持此觀點的人認為:劉某初次參與的行為,并沒有實施搶劫犯罪,只是扮演“大款”的身份,使被害人白某消除戒心,為下次作案創造條件,而隨后的實行行為———搶劫中,劉某沒有參與,其犯罪的行為只停留在第一次制造條件的預備階段,所以其行為應屬犯罪預備。
第二種意見認為劉某的行為應構成犯罪未遂。此種觀點認為:劉某和王、張三人密謀商議對被害人實施搶劫,有共同的犯意,但在第一次實施犯罪過程中,王某發現被害人白某沒有帶多少錢,不能實現犯罪的結果。分析此次過程,劉某等三人已經著手實施犯罪,但由于犯罪意志以外的原因(白某隨身沒有帶多少錢)而未得逞,符合未遂犯罪的相關解釋,應構成犯罪未遂。
第三種意見認為劉某的行為應構成犯罪中止。此種觀點認為:劉某雖然在與王、張二人商議搶劫計劃實施犯罪時,一拍即合,并在初次的行動中,按照計劃分工,積極實施了扮“大款”的行為,但在次日完全可以按計劃繼續實施犯罪的時候,卻幡然醒悟,“以有事為由”自動放棄可以實施的犯罪行為,并沒有參與隨后的搶劫行為。僅對劉某一人而言,其適時地中止了犯罪行為,所以其行為應構成犯罪中止。
第四種意見認為劉某的行為應構成犯罪既遂。此種觀點認為:劉某與王、張二人商議搶劫被害人白某,有目的、有計劃、有分工,具有共同的犯罪故意,并在第一次實施過程中,按照分工都實施了各自的行為,是典型的共同犯罪。而該犯罪行為有預謀、有行為、并且有犯罪結果(王、張二人搶得價值4800元的錢物),完全符合犯罪既遂的特征,對劉某的行為應定性為犯罪既遂。
三、評析意見
筆者贊同上述第四種意見,劉某的行為應定為犯罪既遂。
首先,共同犯罪中單個行為犯罪形態的確定應結合共同犯罪的整體進程來判斷。共同犯罪具有整體性,是在共同的犯罪故意支配下,共同實施犯罪行為,盡管這些犯罪行為可能分布在犯罪的不同階段,但是這些行為彼此相關,相互影響,每個行為對犯意的形成、犯罪行為的實施以及犯罪結果的發生均具有關聯性。正是共同犯罪的這一整體性決定共同犯罪的結果發生應以整個共同犯罪行為的產生為前提。也就是說,共同犯罪中每單個犯罪行為的實施才最終導致了整個共同犯罪結果的實現。所以在分析共同犯罪中單個犯罪行為時,不應把此行為剝離出來單獨進行分析,而應結合整個共同犯罪來進行全面評判。
本案中,劉某的行為是和王、張二人一起實施的共同犯罪行為。正如第四種觀點分析的,劉、王、張三人有預謀、有計劃,并在第一次實施過程中劉某扮“大款”,王、張二人積極配合,消除白某的戒備心,主觀上三人具有共同搶劫白某的犯罪故意,客觀上三人均實施了各自的分工行為,雖然,在后續的搶劫過程中,劉某借故沒有參與,但王、張二人仍然實施了犯罪行為,搶得4800元的錢物,實現犯罪結果。縱觀犯罪過程,三人從計劃、實施到犯罪結果的發生,是一個典型的共同犯罪行為。
其次,劉某的行為不應定為犯罪預備或犯罪未遂。所謂犯罪的預備形態,是指行為人已經實施犯罪的預備行為,由于行為人意志以外的原因而未能著手實行犯罪的一種犯罪停止形態。犯罪預備具有以下特征:(1)行為人已經實施犯罪預備行為。(2)犯罪預備行為必須在著手實行犯罪前停頓下來。所謂著手實行犯罪,是指開始實施特定犯罪構成要件客觀方面的行為。(3)犯罪預備行為停頓在犯罪預備階段必須是由于行為人意志以外的原因。而犯罪未遂是指“已經著手實行犯罪,由于犯罪分子意志以外的原因而未得逞的”一種犯罪停止形態。犯罪未遂形態的成立必須具備兩個條件:一是已經著手犯罪;二是犯罪未得逞。從特征或條件來看,犯罪預備與犯罪未遂都是沒有出現犯罪結果,都是犯罪結果未發生前的犯罪未完成形態,換句話說,只有在犯罪結果沒有實現的前提下,犯罪預備形態或犯罪未遂才有存在的可能性。
本案中,劉、王、張三人實施的搶劫共同犯罪,已經實現了犯罪結果(搶得價值4800元的錢物),因此,不能將他們的行為定性為尚未著手犯罪或已著手但沒有得逞的犯罪未完成形態。
復次,劉某的行為也不應定為犯罪中止。犯罪中止是指“在犯罪過程中,自動放棄犯罪或者自動有效地防止犯罪結果的發生的”的一種犯罪停止形態。其成立需具備三個條件:其一,發生在犯罪過程中;其二,自動放棄犯罪或自動有效地防止犯罪結果的發生;其三,沒有發生犯罪結果。從這點可以看出,犯罪中止與犯罪預備、犯罪未遂一樣,也是一種犯罪未完成形態,與犯罪結果相排斥。
本案中,劉某的放棄行為只是單方中止了自己的犯罪行為,在明知王、張二人前去實施犯罪的情況下,沒有阻攔或中止他們的行為,而是采用一種放任的態度,最終沒有有效地防止整個共同犯罪結果的發生,導致犯罪結果的出現,劉某單方中止犯罪的行為沒有促成整個共同犯罪行為的有效中止。所以劉某的行為不能成立犯罪中止。
最后,劉某的行為應定為犯罪既遂。共同犯罪行為是各個共同行為綜合而成的,這些個性行為是在共同的犯意支配下,互相依賴、互相利用,相輔相成,圍繞共同犯罪的目的,為實現共同的犯意有效地聯系在一起,構成了一個整體。每個單方犯罪行為本身在犯意的支配下,都具有一定的社會危害性,同時這些行為也為共同犯罪的其他共犯所利用,促成了整個共同犯罪的實施和發生。本案中,劉某前期與王、張二人預謀后作案目標明確、動機明顯,并且積極參與第一次的犯罪行動,主觀上希望發生共同搶劫的犯罪結果,隨后處于畏罪心理,單方地、消極地中止了自己的犯罪行為,卻沒有積極并有效地阻止后期的搶劫行為的實施,放任了犯罪結果的發生,最終導致整個共同犯罪搶劫結果的出現。所以筆者認為,結合本案中共同搶劫罪的既遂,劉某的行為應當認定為搶劫罪的既遂。
當然,劉某的行為雖然應定性為犯罪既遂,但在量刑時,如果簡單以搶劫罪共同犯罪的既遂論處,不加區別地對劉某處以與王、張二人相同程度的刑罰,則明顯違背了罪刑相應與刑罰個別化原則,也違背了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精神,不利于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構建。與王、張二人的犯罪行為相比,劉某后期幡然醒悟,及時中止了個人可以繼續的犯罪行為,其犯罪的主觀惡意、犯罪情節、社會危害性都顯著輕微。結合劉某之行為,定罪處罰時可以適用刑法總則第37條之規定“對于犯罪情節輕微不需要判處刑罰的,可以免予刑事處罰”。所以,筆者認為,劉某的行為雖然構成搶劫共同犯罪的既遂,但結合案情,可以對其從輕、減輕或免予刑事處罰。
*河南省禹州市人民檢察院[4616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