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存的壓力與生命的尊嚴”中尋找平衡

　　一、工作與收益
　　
　　本文中所指的音樂制作人，是在目前中國從事唱片制作、音樂創作、包括電影電視劇音樂創作與制作、廣告音樂創作與制作等的音樂從業人員。作為一個音樂制作人，不外乎以下幾種生存方式：
　　1.音樂制作人創作流行歌曲、新民歌歌曲、美聲歌曲從而進入唱片制作的最初階段或以此為生。中國國營或民營的唱片制作公司幾乎都有幾個過去叫“音樂編輯”現在叫“音樂制作人”的從事唱片制作、錄音工程、母帶處理、生產加工時起“把關”作用的音樂人。如目前北京音樂人張亞東之與“太合麥田”；畢曉世、林秋離之與“海碟唱片”；小柯之與“北京鈦友唱片”；廣州陳小奇之與“陳小奇音樂公司”：可以說，每個民營音樂制作公司和音樂工作室或錄音室，都有一個或幾個精通音樂創作與制作的音樂人主持或技術支持日常工作的進行；他們都有創作或制作歌手方面輝煌的業績或者走紅全國的歌曲作品，否則，公司或工作室的權威性將大打折扣。
　　從收入上來說，音樂創作人的收入大約為：創作稿費：北京和廣州一線音樂人創作的唱片歌曲不算版稅的話為：作詞10000—15000元/首，作曲10000—15000元/首；其余音樂人創作歌曲為3000-5000元/首歌曲不等；如果簽約港臺音樂著作權代理公司，則還有唱片發行后的版稅分成，具體分成比例不同；據我所知，港臺的版稅分成基本上是我們的10倍以上。在臺灣與香港，一首歌曲最走紅的時候可以分到每年版稅在50萬元人民幣以上，同樣的歌曲內地音樂人從中國音樂著作權協會分到的版稅不到5萬，差別如此巨大，讓人感概萬千！因為版稅收入港臺方面除去機械復制版稅外，還有演唱會版稅、卡拉OK版稅、公共場所（電臺、電視臺、大型商場民航等等）播出版稅等，而中國音樂著作權保護的不完善，是音樂人收入得不到保障的最大遺憾。
　　2.音樂制作人接受歌手的約請為他們進行錄音制作工作。北京和廣州、上海、成都等地，目前都有為數不少的專業錄音室，可以承擔為專業和業余歌手錄制歌曲、進行音樂前期制作的工作室。錄音室收費有兩種：按小時收費：北京一般為400-600元/小時，錄音師費用另計；廣州約為200-400元/小時；上海和成都費用應該在此范圍內；按歌曲數量計費：每首歌曲收費2000-4000元（廣州），6000-10000元（北京），包括錄音師費用；除了錄音師費用外，還有錄音工程師后期合成（俗稱混音）的費用（每首歌曲數千元到萬元不等）；母帶后期處理費用；音樂人監制的費用（俗稱監棚費），每首歌曲依據音樂人名氣大小有不同的監制費用：從幾百元到數千元過萬元都有。最典型的例子“刀郎”第二個專輯請到華語歌壇著名音樂創作人兼唱片制作人李宗盛擔綱制作，制作費用就高達百萬元，是刀郎首張專輯的數十倍。因此，每首歌曲的稿費、制作費高達數萬元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了。
　　3.音樂制作人接受電視劇組和電影導演的邀請創作與制作電視劇與電影的音樂和歌曲。隨著近年來中國唱片業的滑坡和持續低迷，中國目前最活躍的原創音樂人基本上都已經涉足創作電視劇與電影的音樂，并且把主要精力投入其中。如原為“大地唱片”音樂總監的作曲家三寶、從廣州來到北京的音樂人撈仔、北京作曲家陳彤等等，都以創作電視劇主題歌曲、插曲、電視劇音樂和電影音樂為主要業務，與唱片界保持密切聯系但不以唱片制作為主；就收益而言，是制作唱片無法相比的：他們一般電視劇音樂制作每集收入10000—15000元，主題歌曲和插曲另外計算，這樣下來，30集電視劇收入有30萬—40多萬，工期一般在1—2個月完成，不像歌手的專輯，往往要拖上半年甚至一年才完工；中國市場每年有超過2萬集的電視劇產量，這個市場之大，可想而知。
　　4.音樂制作人與廣告音樂制作以及行業歌曲創作。中國有無數的企業和商品需要推廣或制作廣告作品，這和音樂界有密切的關系。許多音樂人因為在歌曲創作和制作方面積累了足夠的人氣后開始了廣告音樂、廣告歌曲的創作與制作；還有企業歌曲、旅游歌曲、產品歌曲的創作與推廣。就本人所知道的，北京的陳彤、三寶，廣州的許建強、王鋼、宋曉軍等人每年在廣告音樂的創作與制作中收獲頗豐，許多大家無意中聽到的耳熟能詳的廣告歌曲和廣告音樂就出自他們的手筆；以陳小奇為代表的南方實力派詞曲作家近年來投身于旅游歌曲和企業形象歌曲創作，創作了《梅州組歌》《陽春組歌》《虎門組歌》《深圳組歌》《廣東移動組歌》等等歌曲，這些歌曲的大規模創作與推廣活動，為南方流行音樂的題材拓展、資金累積都起到了重大的作用；廣告歌曲和企業歌曲創作詞曲稿費一般超過數萬，制作與流行音樂普通歌曲相當，所以，許多音樂人在此投入了不少精力并從中獲利。以上所言，是中國最好的音樂人的收益現象，不包括大量目前剛入行或掙扎在生存邊緣的音樂人的情況！
　　
　　二、投資與危機
　　
　　我們知道，除了精通流行音樂詞曲創作的竅門以外，音樂制作人在音樂創作的硬件與軟件方面必須也有足夠的文化與物質積累才可以接單干活，所以，成為一個優秀的音樂制作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1.足夠的音樂文化積累和敏銳的流行音樂市場眼光，決定了一個音樂制作人是否可以在這個日益變幻莫測的市場立足的根本。我們知道，學習音樂的投資比普通的學生高出許多。音樂課程基本按小時計算，每節鋼琴課或其他樂器的學習都在100—500元之間，高出英語、奧數、作文、體育等課程數倍；沒有十年以上音樂課程訓練的音樂人，基本上不可能成為優秀的唱片監制：因為耳朵的音準概念、樂器的精準演奏、歌曲編配的創新與駕馭能力的體現，都在考驗一個音樂人的能力與實力；而一個優秀的流行音樂詞曲作家、編曲家、錄音師，最為走紅的時期也就在10—15年左右，歌曲創作數量一般不會超過1000首（個別人除外），特別流行的歌曲作品不會多于10首；因為流行音樂永遠是年輕人的世界，時尚的潮流意識、旋律的流變感覺、歌詞的文化走向，在流行音樂創作領域都是瞬息萬變的事情，各領風騷三五年是正常的事情；如果不能與時俱進，保持旺盛的創作感覺，很容易被遺忘與拋棄。
　　2.一間略有水平的音樂工作室的投資。雖然隨著科技的日益進步在降低門檻，但沒有15萬—20萬元的設備投資是不可想象的：那么預算在200000元以下價位，您就可以擁有一套能夠對整個樂隊進行錄音的Pro Tools HD系統了！這套系統的采樣精度可以達到96千赫茲，能夠使用96個音頻軌道進行錄音和混音，還能夠兼容更多插件。它主要由以下產品組成：Digidesign的Pro Tools HD1核心卡；2.0GHz Apple G5電腦一臺；17英寸Viewsonic平面監視器一臺；星鉆的120GB火線硬盤一塊；Digidesign的Command 8控制臺；Apple的Logic音樂制作系統、頂級效果器、合成器、采樣器庫與Apple Loop素材庫；Apogee Rosetta 800 96kHz音頻接口；TL Audio的5060話放；星鉆的80GB火線硬盤一塊；BLUE的Baby Bottle心型電容麥克風一只；EVENT的ASP8工作室監聽音箱1對；以上僅僅是設備投資，還有錄音室的裝修、房租、人員工資等等沒有算入預算，所以，沒有足夠的客戶資源、沒有足夠的音樂制作任務，要維持錄音室或一家唱片公司的正常運轉是不可能的事情！
　　3.激烈的市場競爭與音樂人的生存危機。根據我的初步統計，在廣州的優秀音樂制作人不會超過300人，其中一線的音樂制作人在30人左右，加上一些可以信任的編曲錄音人員，可是說不超過50人；但在北京就完全不同，音樂制作人有唱片制作界、電視劇界、電影界、晚會歌曲寫作界、部隊詞曲作家界、搖滾音樂界、網絡音樂界等等，從業人員保守估計超過10000人以上，一線的音樂制作人也超過100人以上，他們大部分為自由職業者或自組音樂工作室、音樂制作公司、廣告文化公司等等，每個界組有不同的客戶群與產品訴求；加上臺灣和香港過來一批技巧嫻熟的優秀音樂制作人，因此競爭頗為激烈。在北京，同一天可以有時候有三家以上的公司發片新聞會在舉辦，記者和作為嘉賓的音樂人有時真的分身乏術；再加上全國各地推出歌手后必到北京做宣傳，所以，北京就形成了中國流行音樂甚至亞洲流行音樂最為繁忙、市場競爭最為激烈的一個文化大都市。以我2005年12月8日日記記載：當天我曾參加唱片《韋唯-神話中國》的新聞發布會，同一時間，北京至少有十幾個新聞發布會在舉行；唱片界的就有：索朗旺姆、柯以敏、帕瓦羅蒂、劉若英、張震宇五張新唱片發片，還有李宗盛的音樂劇《電影之歌》首映，還有李亞鵬、李亞偉出現在昆侖飯店，為他們投資的“首屆網絡音樂精英大賽”舉行了新聞發布會。因此，無論投資大小，如果你制作的歌手“不賣”，那你的下一個案子就很難接到了，或者會沉寂相當一段時間。
　　
　　4.我接觸到的音樂制作人，大多不是北京人，對北京的認同感需要一個過程。在北京買一套好點的房子，沒有一百萬元基本上不用去想。那么，寫作歌曲可以養活自己嗎？不可能。單寫作歌曲的音樂人，基本上必須介入音樂經營事務：唱片出版發行、歌曲線上服務事務、歌手演藝事務，因此沒有作詞作曲、編曲錄音的時候，他們往往是公司老板、企劃總監、演出經紀人、晚會撰稿人、唱片宣傳人員、文案寫作員、新聞炒作人、MV導演、平面攝影人員、博客寫手與槍手，甚至有時客串廣告業務員、電視臺工作人員、歌手跟班、保鏢等等莫名其妙的職業，只是因為生存的壓力實在太大，像港臺那樣唱片業的細分幾乎是一種奢求啊。可以說，成名歌手的背后，是無奈的音樂制作人無數的心血與汗水的付出與辛勞！
　　
　　三、前景與出路
　　
　　在這個市場競爭與人才競爭如此激烈的職業里面，如何生存、如何脫穎而出找到屬于自己的聲音和地盤，確實是個值得研討的問題。
　　1.審時度勢，及時轉向，尋找項目，不再等待。對一個想有所成就一番事業的音樂制作人來說，“項目”意識非常重要。在這里，“項目”可以是你立志在職業生涯中寫出一批優秀的流行全國的歌曲，也是制作的歌曲和歌手在市場上受到追捧引領音樂消費潮流，這樣，在不停的市場化潮流中你可以一直保持或者創新自己的職業生命力。如李宗盛，在“滾石”任音樂總監多年，到內地后開始介入舞臺音樂劇《電影之歌》的創作，寫出新歌曲20多首，嘗試了新感覺；其他臺灣優秀的音樂人如姚謙、林秋離、陳小霞等人都是保持了20多年旺盛的創作生命力，令自己的職業生涯再創新高；內地音樂人中，廣東的陳小奇等人把創作主打由唱片轉向“旅游歌曲”和“企業歌曲”的寫作，并且開始了“新民歌”和美聲歌曲的寫作，都擁有新的成就和經驗；北京還有大批優秀的音樂制作人把精力主要投入到電視劇、電影、舞臺劇的音樂創作中，如：三寶、李海鷹、撈仔、王曉峰、陳彤等等；還有的轉向演唱會的導演工作、演唱會音樂監制、演出商、成立無線音樂節目提供商公司（SP公司）、專業評委等等，在新的領域利用原來豐厚的人力資源和音樂資源，開拓新的職業域場，轉換新的社會角色，獲取新的社會認同，都是值得學習與考慮的事情。
　　2.全面介入互聯網絡的音樂傳播與音樂銷售事務，并通過網絡獲取新的豐厚的利潤回報。在北京和廣州，都有一批音樂人專門從事彩鈴歌曲的創作與制作事務；歌曲在網絡上流行開來并進入彩鈴市場的話，其回報的利潤是傳統唱片市場的十倍到百倍，完全可以挽救一家唱片公司于危亡之中！《童話》《兩只蝴蝶》《老鼠愛大米》《你到底愛誰》《一萬個理由》《香水有毒》《豬都笑了》等等歌曲的成功，都和SP公司的強力廣告宣傳推廣有極為密切的關系，也都為這些歌曲的版權擁有者和創作者、傳播者帶來非常優厚的回報。但是，創作的事情，往往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有心栽花花不發的，有許多音樂人認為“必火”的歌曲往往在電臺播出、晚會播出、MV播出幾次后就石沉大海，再也沒有反響；而一些不經意寫出的作品卻全國家喻戶曉。從目前來看，網絡已經成為流行音樂傳播的第一媒介，這是電臺、電視臺、報紙、雜志等傳統媒介所不得不承認的事實。網絡的無界限、無時間、無地域、無等級的傳播方式，成為這個時代最大的最權威的傳播媒介。
　　3.合理利用強大的風險投資，擴大唱片音樂和歌手資源，發展新的贏利模式。近年來，大量國外風險投資資金進入中國，尋找新的贏利空間。目前，“太合麥田”、“飛樂”、“海碟唱片”、“京文唱片”、“網絡秀”等等民營的唱片公司紛紛受到來自國外風險基金和國內SP運營商的青睞，先后投入大筆風險資金，使得原來艱難運作的傳統唱片公司看到一線生機。但是，如果沒有良好的回報環境，“風險”就會大于“基金”，成為一場資本的泡沫游戲，這是值得我們警惕的事情！
　　4.繼續推進中國音樂著作權的完善與管理工作，希望音樂人的合法權益受到保障和收取合理合法的經濟回報。目前，中國國家版權局、中國國家知識產權管理局相繼出臺了有關卡拉OK廳收取音樂作品使用費用的相關規定，如果能夠實施，并且加上“公共播出費”和其他相關完善的音樂作品使用費的收取，音樂人的收益將大大提高，可能成為最大的推進中國流行音樂事業的來自國家的力量！
　　流行音樂是這個時代最敏感的神經之一，但中國音樂制作人的生存環境實在值得憂慮。總之，目前我國音樂制作人的生存環境是艱難的，甚至是惡劣的，因為，能享受到風險投資、能夠成功轉型、能夠繼續寫出大量流行歌曲的音樂人畢竟是少數，大多數音樂人還是在“生存的壓力與生命的尊嚴”之間尋找平衡，而現實的冷酷、商業的險詐、生存的艱難都讓音樂人的創作心態復雜化和勢利化，創作最需要的平和、寧靜、思考幾乎再難尋找；在無數歌手風光華麗的背后，我們也看到了音樂人無奈的笑臉和苦澀的辛酸。然而，在這個毀滅與新生共存、悲愴與歡欣通融的音樂交響曲中，如何用音樂的美妙旋律和中國方塊字的意境再造中國流行音樂持續繁榮，是我們肩上共同的責任。
　　
　　李廣平 音樂制作人、詞作家
　　
　　（責任編輯 金兆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