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政黨都秉承著自己所特有的政治倫理價值觀,這是它對政治現象和政治行為的善與惡、好與壞進行評價的根本尺度。中國共產黨作為中國工人階級以及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先鋒隊,代表了中國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始終堅持把實現人民的根本利益和幸福作為最高政治倫理原則。在革命、建設和改革的長期實踐中,中國共產黨人不斷對自己的政治倫理價值觀進行總結和提煉,從爭取民族獨立、人民解放到社會主義建設的艱辛探索,從為人民服務、“三個有利于”、“三個代表”到科學發展觀。從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共同富裕到建設“和諧社會”,從人民當家作主到“以人為本”。最終形成了以“以人為本”為軸心,公正、和諧、民主、自由內在統一的四位一體的政治倫理價值觀構架。其中,公正體現了執政黨平等、正義的實質性價值訴求;和諧體現了執政黨協調、有序的關系性價值訴求;民主體現了執政黨包容、開放的主體性價值訴求;自由體現了執政黨高遠、持久的目的性價值訴求。這種四位一體的政治倫理觀,反映在執政黨的執政實踐中,必然表現為目標層面的合公共性——為民執政,制度層面的合法律性——依法執政,價值層面的合道德性——以德執政,行為層面的合規律性——科學執政。
任何政黨都會通過一定的方式將自己認可的政治倫理價值觀傳輸給社會。警示訓誡防線作為一種制度創新,體現了執政黨政治倫理的實現方式,而且它本身也堪稱制度倫理的典范。
一、警示訓誡防線與中國特色執政黨政治倫理的內在契合
構建警示訓誡防線是建立健全反腐敗懲防體系的一種理論創新和制度創新,它突出了教育的針對性,提高了監督的主動性,增強了防范的嚴密性,強化了糾錯的及時性,全面體現了教育、制度、監督三者并重原則。警示訓誡防線傳達出中國特色執政黨對干部的一種政治倫理要求,而其采用的方式方法又體現了一種人文關懷,與執政黨的政治倫理形成內在契合。
1.構建警示訓誡防線的歷史和邏輯前提
(1)中國傳統政治倫理觀的內在缺陷:重“私德”而輕“公德”,重人格倫理而輕制度倫理。梁啟超在《飲冰室文集》卷十二中說“人人獨善其身者謂之私德,人人相善其群者謂之公德”。盡管傳統文化在很多情況下宣揚“天下為公”的倫理價值觀,但在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狀態下,社會秩序更多是通過血緣、家庭為紐帶來維系,國家更多表現為“家天下”而非“公天下”的特性,并以裙帶、宗法和等級秩序關系的形式反映出來。社會成員的家庭責任和義務感強烈,而國家責任、社會責任等公共責任意識淡薄,“私德”的倫理教化能夠更好被人們認同并自覺踐行,而一些反映“公德”的信條卻受到冷落。只有在某種巨大的危機降臨的時候,社會成員的“公德”意識才會蘇醒。與重“私德”而輕“公德”相對應,當權者重個人人格倫理修為而輕制度倫理的設計,老百姓對開明君主的期望甚于對良好制度建設的期盼。在君臣關系上,倫理的色彩取代了制度的規范和約束,“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論語·八卷》),“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事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事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事君如寇仇。”(《孟子·離婁下》)在官民關系上,這種認識也體現得非常明確,為官者追求“為民做主”、“愛民如子”,老百姓期望“青天老爺”和“父母官”。這種重“私德”而輕“公德”,重人格倫理而輕制度倫理的政治倫理有著內在的缺陷,它使一切政治行為的好壞完全寄托在個人道德品質的優劣上。因此傳統政治倫理理論“充其量不過是試圖證明所選擇的倫理立場是正確的,它并不想對行為作出任何解釋。”①傳統政治倫理的要害在于國家權力(皇權)中心論,它導致社會的權力本位,形成以權力身份為價值尺度的官本位的社會評價體系;而現代政治倫理則尊崇公民觀念、淡化家族色彩、主張人人平等。由于傳統的這種政治倫理觀在當代中國影響深遠,使傳統社會習性與現代社會的政治理念形成處于膠著狀態。傳統政治倫理的積淀和衍生與現代政治倫理的建構與生成矛盾和沖突的態勢,迫切需要執政黨站出來提供價值導引,這一點成為構建警示訓誡防線的歷史前提。
(2)政治制度安排中存在的漏洞和缺陷:權力過分集中與對權力監督、制約的缺失。權力是人類社會特有的現象,組織起來的人類社會必然要運用權力來為“組織”提供保障。尤其在政治領域,權力是理解一切政治現象的關鍵,圍繞權力的配置、權力的制約和權力的監督所做出的制度安排就構成政治生活中的首要問題。在當前中國,由于比較落后和不平衡的經濟發展水平、不合理的產業結構、二元制的經濟結構、并存的多種經濟成分以及轉軌過程中錯綜復雜的利益關系,使得權力配置顯得過于集中,權力的制約和監督不很到位,當這種制度安排中的漏洞和缺陷與政治素養不高的權力擁有者結合的時候,在政治生活中不是表現為公共權力侵犯個人權利的現象,就是表現為以權謀私的現象。它成為構建警示訓誡防線的現實根據。
(3)公共領域道德風險的存在:“經濟人”假設的合理性與局限性。古典政治學家以樸素的心態從政府誕生的本質出發普遍認為政府源于人民的公意達成和公意授權,人們通過一定的契約關系建立公共組織管理社會,并認為政府是以保護私有財產為目的的“守夜人”,因此,政府是社會性的,沒有自己的利益。但經濟學家從“經濟人”概念出發,否定了這種說法。“經濟人”是西方新古典經濟學的一個基本假設,它把追求經濟利益的最大化為一切活動目的的人稱之為“經濟人”,個人的、短期的、物質利益的最大化是“經濟人”的唯一目標。公共選擇學派的奠基者布坎南把政府當作追求經濟利益的個體看待,認為在經濟市場和政治市場上活動的是同一個人,最大化地追求自己的利益既是政府官員的基本屬性,也是特定政府的基本屬性。“經濟人”假設有其合理性的一面,因為根據馬克思政治學理論,政治是經濟的集中表現,特定的政府部門或政府官員在一定條件下也會有自己的利益追求,而這些利益追求與公共利益的目標既可能是一致的,也可能是背道而馳的,這就為構建警示訓誡防線,遏制特定政府部門或政府官員可能具有的“經濟人”行為提供了必要性;“經濟人”假設也有其局限性,這種局限性主要體現在把政府官員的行為等同于政府行為,把個人的自利性完全等同于政府的自利性。如果說,在私有制社會這種認識還有一定根據的話,那么,在社會主義社會,當政府為大多數人謀利益的時候,其局限性就異常明顯了。此時,自利的根源主要來自個人,這就為構建警示訓誡防線,通過自律與他律的交互作用遏制公職人員的自利行為提供了可能性。
2.警示訓誡防線的政治倫理實質:通過道德重建使公共權力真正回歸“公共性
西方早期的政治學家認為城邦是一種合作關系,城邦成立的意義是為了實現正義和維護正義。而正義與城邦的“善”緊密聯系在一起。近代政治學家則從公共的契約精神、公共福利等方面論證政府的公共性,并強調執行法律、維護社會以及政治的自由、更好的福利是政府的目標。因此,公共性、公平性、公正性自始至終是政府的屬性和政府發展的基本邏輯。在公共領域的范圍內,行政權力的有效性、公正性、公平性、合理性必須得到維護,并且決不允許濫用,追求公共利益和解決公共問題是基本目標。政府所有控制的基本內涵是防止公共權力外溢,從制度上嚴格規范公共權力的使用范圍,通過制度安排和契約協議中確立的刺激機制,防止官員在私人領域使用公共權力。但是在政治實踐中,權力的公共性質與其功能力量的作用方向在應然意義上的一致性與其在實際運行中出現了矛盾對立,掌握權力的人總是借助權力的力量而把自我凌駕于權力的作用范圍之上,這就是應然與實然的矛盾。這是因為在階級社會中,由于社會分裂為兩大對抗階級,公共意志被占統治地位的剝削階級的意志所侵蝕、取締和取代,從而使權力成為維護剝削階級利益的一種工具。但是,為了謀求階級統治的合法性,為了保證階級統治能夠為全社會所接受,統治階級也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照顧到公共利益,在一些特定條件下讓代表著階級意志的權力服從公共意志。在社會主義社會,權力的來源是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和意志,因此,社會主義的權力運作和行使具有以往任何社會的權力所不可能有的群眾基礎和科學依據,使權力的公共性獲得了制度保障。但是,社會主義也存在權力腐敗的問題,這種腐敗雖然不以制度支持為特征,但在表現方式上卻與以往的制度條件下的情況一樣,是一種官僚主義和以權謀私行為。這是因為在社會主義條件下,雖然權力的“公共性”已經有了科學依據,但與之相一致的道德觀念并未建立起來,人們仍然習慣于用傳統的思維方式來認識權力,習慣于按照傳統社會中權力運行的方式來運用權力,習慣于用權力所代表的公共力量來增強或炫耀權力擁有者的力量。為了使公共權力真正回歸“公共性”,必須通過道德重建,使掌握權力的人在制度與良心、責任與利益、權利與義務之間找到一個很好的平衡點,讓權力在運行中接受政治倫理的規約。可以說構建警示訓誡防線的實質就是通過一系列的制度措施,激活黨員干部的道德、良心,使掌握公共權力的人真正懂得權力的來源、權力的運行方式,真正懂得“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系、利為民所謀”的道理,讓權力在運行中接受制度與道德良心的規約,并能正確處理制度與良心、權力與責任、權利與義務之間的關系,使公共權力真正回歸公共性。
3.警示訓誡防線的政治倫理手段:通過“教育加強制”的方法彰顯執政黨“以人為本”的倫理關懷
從延安整風時期毛澤東同志提出“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針起,中國共產黨人就一直把“教育加強制”作為貫徹自己政治倫理觀和推行政策主張的重要手段。警示訓誡防線的構想及其實踐運行,無疑賦予這一手段更新的時代特質和更多的時代內容。它主要針對那些有輕微違規違紀錯誤、工作中有偏差和失誤、發生了錯誤的行政行為和組織行為以及有苗頭性腐敗問題的黨員干部,采取監察建議、誡勉談話、提醒談話、信訪談話的方式進行教育和挽救,對經過教育幫助能夠改正錯誤的同志不再單純使用紀律懲處,體現了“以德治國”的理念,也彰顯了執政黨“以人為本”的倫理關懷;在此基礎上,綜合運用警示、訓誡、督查、糾正等強制措施,輔之以待崗、調離、免職等處理方法,使黨的執政手段在體現人文關懷的同時不失卻應有的權威性。通過道德的感召力和法制的威懾力,最終達到揚善抑惡之目的,從而使依法治國和以德治國的治國方略在實踐中有機統一起來。幾十年的政治實踐表明,政治倫理規范立足于社會人際關系之中,其實現方式沒有外在的社會約束是難以持久的。這就要求政治倫理之實現必須經歷兩種途徑:一是著重于對行為者行為動機及行為過程做出合乎政治倫理自律性的道德評價;二是著重于對行為者行為結果做出合乎政治制度他律性的制度約束。通過自律與他律有機的結合,最大限度地教育和挽救處于苗頭性腐敗行為過程中的黨員干部,促其反省和悔改。警示訓誡防線的構建,正是這樣一種防微杜漸、止錯糾偏的人性化舉措,體現了執政黨“以人為本”的執政理念,與執政黨的政治倫理相吻合。
4.警示訓誡防線的政治倫理目標:通過重塑國家公職人員的政治道德人格以實現人的自由而全面的發展
道德人格是個人具有的穩定的、綜合的道德心理特征,是個體道德素質狀況的集中體現,其核心內容是形成關于自我的穩定的、積極的道德人格追求。在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目標中,確立道德人格顯得至關重要。政治道德人格就是政治行為主體在政治生活中所表現出來的心理特征和政治道德追求。政治道德人格是政治行為主體實現自律的前提,沒有真正完善的政治道德人格,就不會有道德主體的自律行為。因此,政治道德人格的塑造和培養是政治道德建設的根本目標。在中外的政治思想史上,有許多關于政治道德人格的闡述。古希臘著名的思想家亞里士多德特別強調對政治至善性的追求,認為權力在運行中合乎理想的道德境界所表明的是“一切社會團體均以善業為目的。”①中國古人也十分重視“官德”的培養和塑造。《禮記·中庸》中說:“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必得其名,必得其壽。”“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為大也。”《論語·子路》中說:“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但是,在當今市場經濟的大潮中,一些國家公職人員在理想與現實、義與利、情與理之間動搖,部分人不受政治道德約束,喪失了對政治道德價值和道德人格的追求,貪婪地追求利欲、權欲的滿足,而一個社會國家公職人員的道德狀況,對整個社會的道德風氣的狀況又有著重要的影響。因為國家公職人員無論在人數上有多少,都是直接掌握權力的,處在一種直接支配社會資源配置狀況的位置上,其道德行為和道德風貌不僅成為社會大眾關注的焦點,而且直接對社會大眾起著示范效應和導向功能,影響著民德和民風。因此,迫切需要重塑國家公職人員的政治道德人格,而進行新型道德人格培養與塑造又必須以政治道德制度建設為保障,因為政治道德制度是政治道德發揮作用的重要條件之一,如果只單純地進行政治道德教育與修養,只寄希望于人們的道德自律,而不進行相應的政治道德制度建設,沒有制度的強約束力,政治道德的作用仍難以發揮。政治道德制度還是道德人格養成的必要途徑。從道德意識的發展規律來看,完善的政治道德人格的形成往往要經歷一個由他律到自律的轉化過程。因此,在弘揚以為人民服務為核心的政治道德價值觀和規范,以及加強道德教育和道德修養的同時,必須重視并加強政治道德制度的建設。顯然,構建警示訓誡防線正是這方面的一種積極嘗試,它與中國特色執政黨政治倫理的終極目標進而與人類社會的終極目標相統一。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是人類社會的最終歸宿。這里的人是指所有人,而不是部分精英。每一個人在發展、完善自身的同時,又在為別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創造條件。為此,馬克思曾明確指出“代替那存在著階級和階級對立的資產階級舊社會的,將是這樣一個聯合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①警示訓誡防線的終極目標并不是抑制腐敗行為本身,而是通過抑制腐敗,促進整個社會健康、有序、和諧發展,促進人的不斷解放和完善,其中包括促進有腐敗跡象和行為的黨員干部本人的良性轉化乃至自由而全面的發展。因為如果沒有這部分人的解放與完善就不可能有其他人自由而全面的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