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是小我4歲的弟弟,他與我走著截然不同的道路。記得那時我在學校,從來都是無需老師的督管,便會“干凈利索”地完成各項任務,而且,每次總能得到外人的贊許。而陶,哪怕交一篇作文也是拖泥帶水,散漫不經。父母批他狡猾,他便將頭一昂,說:“為什么一定要走光明大道呢,難道羊腸小道就不能到達終點么?況且,誰說成績好的就一定是優秀的學生?”這樣的狡辯,聽得多了,大人也開始對陶失望。
還是15歲的少年,便歪歪扭扭地寫信給女孩子。我那時正讀高三,愛戀于我,是被堅決打入“高考禁忌”行列的。其實,為了學習我一直都在壓抑著內心的諸種沖動,也有喜歡的男生,但卻是強迫自己只準向前走,不能左右環顧。而陶,則悠閑自在地,邊走邊看。他愛過不同的女孩,每一次的甜蜜與憂傷,他都如實地記下。
我讀大二的那年,檔案里劣跡斑斑的小弟,終于退學。他在過了半年的游逛閑玩的自由生活后,心生厭倦,開始主動找事去做。起初,他在小城里推車兜售盜版光碟,時常被城管逮,小小的年紀學會與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知道何時會有好的生意可做,何時可能經營慘淡。對電影的行情,漸漸了如指掌,賣碟的同時,還負責給人介紹與影片相關的花邊新聞,這些從網上查到的趣聞軼事,是很好的促銷方式,買碟的人都說,陶實在該去做一個娛樂記者的。陶對這樣第一次得來的稱贊津津樂道。
后來,城管將陶的碟片全部沒收,陶在父母的責罵聲里閉門思過了幾天,便重新笑嘻嘻走出來。只是,這次他不再做生意,改給小城生意寂寥的文工團跑龍套。
他喜歡跟著一大群人,坐在擁擠的卡車里熱熱鬧鬧地邊唱邊笑。別人演戲,他在臺下咿咿呀呀地跟著學,唱到動情處,還會連自己的本職工作都給忘記,挨上團長的一通惡批。這樣的批評,于他是家常便飯,但他還是樂此不疲,且因此很快地將劇團的所有精彩劇目都了然于胸。團長偶爾一次看他在臺上形神兼備地比畫,竟是吃驚,說,你小子何時偷學了我們所有看家本領?陶便故作謙虛,說,不過是玩票而已。
陶做事一向喜歡點到為止,這次亦是,在團長正在考慮提拔他做正式替補隊員時,他毅然地就辭職去當了兵。而且,這一去,就是遙遠到小城的人無法想象的西藏。那時我已經讀研,在外人的眼里,算是可以拿來作為教育孩子的楷模。相比我的一路風平浪靜,陶的盲目行走則被大人時不時地就嘲笑一番。
一年后,陶榮升為班長。這是他第一次做世俗人標準里的“干部”,父母們皆是詫異,不知他這樣一個無藥可救的人,究竟施了怎樣的法寶才得此殊榮。但我卻知道,這一切,其實來得如此自然。只不過,在它到來之前,一直隱在那些羊腸小道的鮮花和灌木叢里。世人只看到那蕪雜的一片,卻忘了,它們的盡頭,與我那開闊大道上一樣,是四溢的芬芳,和無邊的風景。
而陶對這一切,之所以從容,只是因為,當我拋棄一切在大道上狂奔時,他早已在那曲折的小路上,品盡了鳥語花香。而他“劣質”的青春,就這樣華美地走過。
編輯/孫櫟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