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上行李包,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熟悉的小房間。白色的沙發上,大大的維尼熊無辜地看著她;電腦仍靜靜地呆著,仿佛和她一樣也懷著滿腔心事;書架上,一本本她都曾經認真翻過的書仍在作最后的挽留;天藍色的小枕頭,依依不舍地望著她。她深吸一口氣,表情淡定從容。當一只腳踏出房門了,又轉回來,在書桌上留了一張字條:“爸,媽,我走了。”
僅此一句話。然后,她再沒有回頭看一眼,離開。她,不過是這偌大的城市中,一個碌碌如蟻的女孩。每天背著沉重的書包,往來于家和學校之間,應付繁多的考試,做永遠做不完的作業。未來,還有兩個月,就是至關重要的中考。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卻選擇了逃離。
其實想想,她是沒有離開的理由的。她有很幸福的家庭,無微不至照顧她的父母,驕人的成績。她為什么要離開?
只是,有一天,她又做完一張數學卷子后,問自己:“這么久了,我在做什么?”對啊,累得日益消瘦,身心俱疲,卻連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有選擇逃離。
大街上人流如織。全是些陌生人。她有柔順的頭發,白皙的臉頰,潔凈的笑容,怎么看都是乖孩子。誰也想不到,這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優等生。天色漸晚,她看了看表,時針直指6點。父母這時應該已經下班回家,看到了她的那張留言條。她想象父母焦急尋她的情景,竟不自主地笑了起來。想了許久,卻仍不知該去哪里?或許,她注定是沒有方向的孩子,不管在何地,何時。生硬的回憶又在心底浮現了,她被烙得生疼。深不可測的傷口又一次被撕開。昏黃的路燈,一點一點浸潤著逐漸冷清起來的街道。她站在凄清的燈下,忍不住哭了。
從小到大,她一直是個表面沉靜,內心波浪洶涌起伏的孩子。真正懂她的人有幾個?父母總是以為給她的夠多了,實際上卻不知道她真正要什么。同時,她又是一個寂寞的孩子。從來沒有人走進過她的心。她把自己置于黑暗下,沒有人,領她走出去。盡管這樣,她還是漸漸長大了。一個沉默的花季少女,常孤傲地抿著唇,眼睛里是仔細看才能發覺的冷漠。這些沉重的回憶向著她壓過來,童年的黑暗仍歷歷在目,她感到無處可逃。
不知何時,她竟迷迷糊糊地走到一公交車站。站在五六個等車的人中。車來了,她還沒來得及看是多少路公車,就隨著人流擠了上去。有空位,她沒有坐。找處地方站著,看車窗外的街景。車上這么多人,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回憶。有些人天天錯肩而過,失之交臂,永遠也不會認識。她發現,自己像只背著沉重包袱的飛鳥,吃力地飛,倉皇地飛,不知該在哪兒停下來,所以,只好一直飛。她又一次審視這車廂,目光掠過一張張陌生的臉。太好了,沒有認識她的人,也沒有她認識的人。她猛然感到一絲久違的輕松。“讓考試見鬼去吧。讓一切的一切見鬼去吧!”她在心里快活地吶喊。
不知不覺間,她發現車已到了終點站。車廂內空無一人,她忙下車,匆忙間瞟了一眼車牌,58路。這又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似乎是郊區。她莫名地微笑。走進一家破破爛爛的面館。因為比較晚了,店里沒什么人,一個伙計在柜臺上百無聊賴地擦著柜臺。她隨便點了一碗面,心不在焉地吃著。
這碗面似乎格外好吃,走出面館,吹著夜風,她似乎有些清醒了,她這才發現原來這不是自己想來的地方,或者是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她開始惶恐起來。又四處亂走了一陣,終于看到一個橙色的電話亭。走向那一抹溫暖的橙色,她聽見自己對自己說:“忘—了—吧。”很簡單的三個字。剎那間轟的一聲,一直堵在心口的什么東西倒塌了。對呀,忘了吧。真好,Tomorrow is another day。她輕輕地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笑了。
“媽,我……”
“孩子,你現在在哪?呆在原地,別動,乖,爸媽馬上就來……”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