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16歲,成績平平,長相也一般。父母忙于在外地工作,幾乎沒有時間管我,我一個人寂寞地生活。
我也希望能像班里的女孩子,有一個自己的小群體,討論明星和時尚,或者在放學路上和一小撮男生嬉笑打鬧;希望能在被人冷落的時候有個朋友握住我的手。
陳赫,便以他騎車時的悠閑姿態,晃晃悠悠地駛入我的視野。
我至今還記得那一天,下著細雨,青石板路滑,陳赫無法騎自行車,只好推著走。雨幾乎打濕了他的衣服,漂亮的鞋子也浸透了。我舉著一把紫色的雨傘,跟在他的后面,慢慢地走。長長的巷子里只有我們兩個人。我看著前面將雨水不斷濺開去的車輪,想了許久,終于抬腿跑上去,紅著臉將雨傘遞給他,陳赫接過雨傘很奇怪地看我一眼,問道:你是哪個學校的?我轉身拼命地往前跑去,邊跑邊高聲地喊:我叫梅爍,七班的梅爍……
第二天中午我逃掉一節自習,又偷偷跑到隱蔽的地方去抹了一點很廉價的口紅,這才悄無聲息地溜出學校,忐忑不安地在小巷中間一棵梧桐樹下站定了,等著陳赫騎車經過。直到陳赫面無表情地駛過我的身旁,淡淡瞥我一眼卻沒有絲毫減慢車速的意思。我開始失控般地朝陳赫大叫:陳赫,我的傘!陳赫這才一下子剎住車,回頭看了我片刻,終于微微笑道:你就是昨天送我傘的那個女生吧,實在抱歉,你換了衣服,我沒有認出來、陳赫拍拍后車座,道:把傘給落在了家里,還沒有將你認出來。上車吧,載你一程我無力抗拒這樣渴盼已久的誘惑。陳赫噌地蹬起車子,我沒有留神,將腦袋靠在了他的后背上。一個紅色的唇印,赫然出現在陳赫干凈的T恤上。
我沒有想到那個唇印在第二天的課間操后,幾乎讓我成為全年級的焦點。那天做完操剛剛在位置上坐定,便看到一大幫人涌過來,扒著窗戶朝教室里看,最后又齊刷刷地將視線移向了我。從沒有被人這樣肆無忌憚地盯著看過。他們毫無顧忌地議論:這就是那個不知自己輕重的女生嗎,長得那么丑,還敢追我們的校草,竟然將唇印弄到陳赫的T恤上,她不會是神經有問題吧?!
這樣的指點,持續了長長的一年。我再也回不到往日無人搭理的角色中去。常有不認識的男生曖昧地朝我吹口哨。我在無人的時候,想到自己在那么多人的眼里,原來是個丑陋、愚笨、懶惰、心機重的劣等女孩子。沒有一個人來將我從那么絕望的陰暗光影里拉出來,他們全都站在陽光下,嘻嘻笑看著我,任我哭著掙扎,求救,一次次地闖出來又被人推回去。
我以為這樣的傷痛永不會結束,直到有一天,我無意地又走到那條小巷里去,遠遠地看到陳赫載著一個高聲唱歌的女孩子歡快地駛過來。他們在經過我的時候,幾乎沒有正眼看我。他已經將我忘記,連同那把或許被他丟掉了的傘。
而我,在那個瞬間竟是微笑著的。就像那些嘲弄和諷刺,只是一陣風慢慢吹過,除了將我的衣角吹起,再沒留下任阿的痕跡。
那時的我,已經讀了大學;而陳赫,他沒有離開家鄉的小城市,也沒有繼續讀書,他慢慢成為一個普通的男孩,混跡在街頭,我幾乎不能再認出他了。而他當年將我的那個唇印作為炫耀的資本一樣,將后車座上的女孩子當作生活的調料。如此一個輕浮的男生,怎么值得我付出那么大的代價?
可是青春里的疼痛,是不該用值和不值來評判的吧?那么多的傷痛,一一地經過了,便構成了我們成長的痕跡。
編輯 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