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車就要用最快的速度把目標鎖定。
目標沒有具體的標準,一般女的比男的適合,傻大姐最好。
下手之前要主動去接近目標,把準備好的一切亮給目標看,以便博取信任。
……
很榮幸,他坐在了我的旁邊。公車上明明還有很多空座位,但也許另外一個原因是這兒挨著后門,便于隨時下車溜走。一舉兩得的事誰都愿意做,更何況這也算是冒險,方便很重要。
他走過來的時候我看了他一眼,沒有絲毫的破綻:十三四歲的半大男孩,背雙肩包,穿運動服,還把一部分的書本抱在胸前。頭發理得又乖又短,另外還有一臉的老實都快要溢出來,并且是說老師教的普通話。
可事實上,這些全是偽裝。包括他抱著的書——還包了嶄新的書皮,寫了“英語”兩個字的——也是假的。過猶不及還不如淺嘗輒止來得自然,用腳指頭去想:下午三點,學生們都在上課,他卻坐在公交車上抱著英語書,不起疑都難。
他開始演戲了。果然,不一會兒,就裝作慌亂的樣子,摸自己的衣袋一一零錢不見了,口里小聲嘟噥著:“咦,我的錢呢?”站起身,“錢不見了”的動作表現得更大幅度一點,以便四周的人都能看到,同情他的那些人自然會露出傻瓜目光,他會把他們當作第二備選,過會兒再下手。
此刻他一心一意要讓我知道他是一個學生,媽媽給的零錢丟了,于是,順理成章地,他把臉轉向我。
這是一張多么稚氣的小臉,一雙明亮的眼睛,天真而焦急地望我,等我給他幫助按說這樣小小的舉手之勞本該主動去做,更何況,求助人還是這樣一個可愛的孩子,“阿姨,可不可以給我五塊錢,媽媽給我的零錢丟了,我過會兒還要轉車,不然回不了家了。”理由是一百個充分。
但是我冷冷地回答:“不給。”
他于是用一種受到傷害的、非常無辜的眼神看著我,發誓要把我這樣一個狠心的女人盯得無地自容。他這樣看我的時候,我非常難過。我難過的是,我又一一次目睹了同樣技巧的行騙。上上次,也這樣一個小男孩,也是如此抱著書,也是如此天真焦急的眼神。我毫不猶豫地給他錢,還告訴他過馬路要當心。再上次,我又遇見了,丟失了零錢的小男孩……最近一次,我竟然遇見了第一次騙我的那個小男孩,他也認出我,我們都非常尷尬。然后,今天是他。
我不愿再做傻子了,我嚴肅地看著他,沒有說話。對視的幾秒鐘里,是他把眼光先移開了。他用低頭擺弄書本的方式掩飾著心虛,手里那本包了書皮的“英語”書,如果翻開來,很可能是一本過斯的火車站讀物
公車上的人已經多起來了。一棵對上吊死是沒必要的,于是他轉向另一位女士,那位女士比我厲害,她說:“那你給我看看你的書!”
他死摁住他的書,不讓女士去碰。他臉紅了,甚至手也憋得通紅,整個人成了暗紅色。一個暗紅色的少年,在成人世界行騙,狹小的公車里,蒸悶而擁擠,他用他微小的自尊和人格換一點點零碎的紙鈔,令整個空間變得冰冷。
車再停的時候,他離開了。他始終沒有撕破偽裝,一直把那個乖乖的小男生形象扮得很好,這也許是唯一值得感動的地方,我多么希望,他不是一個小騙子。
我不是圣人,做不到明明知道自己被騙還會慷慨上當這樣的事,但是我真的想幫他一點什么,比如,今天我來寫這段文章,如果他有機會看見,我想告訴他,很多人在少年時代生活都很苦,但活路還有很多,騙人卻絕對是不可取的一條。
另外就是,直接乞討也許會比騙人更值得同情。
編輯 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