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難人報恩：４００元“借”來老太太做媽媽

　　省城漂泊：邂逅古道熱腸老太太
　　
　　我叫左勇君，今年32歲，原為鐵十二局電氣化工程處助理工程師。1999年，在我參加工作的第五個年頭，我因事故責任問題與單位發生糾紛，長期閑在家里。為了生存，2001年我由太原回到山西臨汾老家，在一家汽貿公司擔任業務經理，3年后春節剛過，我又重返太原尋求發展。但我沒有想到，在偌大的省城找份比較理想的工作竟是這樣艱難。轉眼3個月過去，出門時帶的2000多元花了個精光，卻依然沒能找到一份比較理想的工作。
　　2004年6月初，我聽說太原“朋康托老院”招人，就決定到那兒試試。在這里我遇到了一位與自己志趣相投的老人，她叫劉鳳云，當時67歲，雖患有嚴重腦癱、口齒不清，卻思維敏捷、文學功底深厚，托老院的人都親切地稱呼她“老太太”。據院長介紹，老太太的父親劉化南曾參加過北平起義，歷任中國人民解放軍某師少將師長、山西省人民政府參事等職。老太太家境原本不錯，可自1983年父親去世、1999年母親去世之后，其生活便每況愈下，每月靠低保及父親原工作單位給的147元生活補貼勉強維持生活。
　　老太太曾多次對我說，她今生最大的遺憾是沒機會成為一位母親，我也對她談起過自己早逝的母親，眷戀之情溢于言表。老太太便開玩笑說：“那就讓我給你當媽媽吧！你愿意做我的兒子嗎？一個癱老太太的兒子？”我便順口敷衍她說：“行啊！”
　　來托老院只是權宜之計，在預計可以拿到兩三百元報酬的時候，我便決定另謀職業。但之后，連連應聘還是連連失敗。就在我窮得連饅頭咸菜都買不起、心情也沮喪到了極點的時候，我給老太太打了個電話。我原本也不指望一位殘疾老太太能幫自己什么忙，只是想在舉目無親的地方找一個熟人傾訴。就在我準備掛機的時候，一直保持沉默的老太太突然用很大的聲音說：“好孩子，你千萬不要灰心喪氣，我這里有400塊錢你先拿去用……”
　　這真是雪中送炭啊！我當時激動得不知說什么好。
　　這400元是老太太的全部積蓄，是她多年來從有限的生活費中一點一點摳出來的。我不好意思地說：“劉姨，現在人們幾乎對所有的陌生人都心存戒備，我們也僅僅認識了半個月，你就不怕你的錢有去無回啊？”老太太哈哈一笑說：“好孩子，我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個真誠善良的人。你就是將來沒錢還我，我也絕不心疼，更不會怪你。”
　　我喉頭哽咽，眼發熱。我暗暗發誓：今后一定要混出個人樣來，加倍地厚報老太太。
　　
　　知恩圖報：400元“借”來一個媽
　　
　　走出托老院，我干過超市服務員、藥材店推銷員，還替一些單位發過傳單，原準備工作后拿到第一個月工資就把老太太的錢還上，誰知由于收入太低，幾個月過后卻硬是攢不來這區區400元錢。直到2004年冬，我為一位老板押了一個月的車皮，總算存下600多塊錢。然而，就在我備好“厚禮”準備還老太太錢時，卻不幸患上了重感冒，除花完那些積蓄，還欠了幾百元的醫藥費。我欲哭無淚，打電話向老太太解釋說：“劉姨您請放心，只要我左勇君一天不死，錢就一定會還，連本帶利地還！”
　　老太太連忙安慰我說：“好孩子，你千萬別再提錢的事，就算我買福利彩票了好不好。我這段時間又攢了50塊錢，哪天你過來拿去用好了。你不是沒有媽媽嗎，那讓我現在就做你的媽媽吧，兒子借媽媽的錢是不用還的，對吧？”
　　一時間，我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淚水，趴在床上大哭了起來。
　　我沒有再去拿老太太的錢，但憑著這番鼓勵，我最終走過了那段最為艱苦的日子。
　　2004年12月8日，老太太打電話要我去見她。一見面，老太太就開門見山地說：“小左，我不想在這兒待了，我要和你住在一起。”
　　原來，老太太嫌托老院太亂，不能靜靜地讀書、寫作。當我爽快地答應時，她卻有些不相信地問我：“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你真的不嫌棄我這個癱老太婆？”我笑著說：“你不是說要做我的媽媽嗎？既然這樣，哪有兒子嫌棄媽媽的呀？”
　　第二天上午11時，我用輪椅推著老太太走進了位于太原彭村的出租屋。
　　一回來我就系上圍裙忙了起來，做了滿桌的飯菜。老太太問我今天是不是有客人來，我說：“是啊，今天我要在這里招待一位最尊貴的客人。”老太太連忙要求躲避，說她這個樣子待在這樣的場合不合適。我卻直接把她的輪椅推到正位上，認真地說：“這個最尊貴的客人就是你啊，媽！”
　　老太太愣住了，問我剛才叫她什么，我便又叫了她一聲“媽”。我說：“從今天開始，喝過這頓認親酒，咱們就正式成為一家人了，你就是我親媽，我就是你親兒子，咱們終生不離不棄……”其實，在經濟拮據之時擺下這桌“盛宴”，也正是為了表示自己的誠心。
　　老太太久久地望著我，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不停地自言自語：“我真的有兒子了嗎？想不到啊，在我行將就木的時候，天大的福分落在了我一個癱老婆子的頭上……”
　　出租屋周圍的鄰居知道我們“母子”倆的真實關系后，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一位好朋友毫不客氣地對我說：“小左，你千萬別干傻事，這癱老太太要錢沒錢，要房沒房，你圖個啥呀？”我知道朋友是為我好，但我從不為自己的做法后悔。我忘不了10歲那年，母親意外去世，許多人自發為我家捐款，其中有對渾身打滿補丁的年輕夫妻，與我家素不相識，卻一把捐了300元。這一幕深深烙在我幼小的心里，我也牢牢記住了“知恩圖報”這四個字。人人都有好心腸，這世界才能變成美好人間。
　　認母不久，弟弟妹妹在一天的時間里給我打了6次電話，催我務必回臨汾老家一趟。到家后，弟弟首先對我開了炮，說知恩圖報是沒錯，可那也不能把自己的幾十年搭進去，去服侍一個癱老太太呀！妹妹也說：“你不就借過老太太400塊錢嘛，就是借她4萬塊，給她利息再送厚禮也就是了，說什么也不至于給她當養老兒子呀！”
　　弟弟妹妹一再勸我，雖然父親沒對我說一句斥責的話，但他滿臉憂愁，聲聲長嘆，還有那陡然蒼老的容顏，卻讓我心里陣陣難受。為了我們幾兄妹，父親在母親去世后沒有續娶，整日累死累活地支撐著這個貧寒之家。在我準備返回太原時，老實木訥的父親只對我說了一句話：“孩子，你今年都28歲了吧，你弟明后年結婚，不能再等了……”
　　父親的意思我明白：在我們老家，弟弟妹妹先哥哥成家，是哥哥無能的表現，一般人不到萬不得已是絕對不會這樣做的；另一層意思是，弟弟結婚要花錢，我找對象也要花錢，再收養一個癱老太太，以后的日子怎么過！
　　即便這樣，也沒有動搖我照料劉鳳云媽媽一生的決心。我為父親丟下300塊錢，說：“爸，你請放心，日子會慢慢好起來的，弟弟該結婚就結婚，你就別再為我操心了。您的兒子大了，也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活法，他想做的事你就讓他去做吧……”走出家門，我沒敢再回頭。
　　
　　一諾千金：酸甜苦辣皆嘗過
　　
　　我租的屋子只有10平方米大，中間拉個布簾，成了媽和我的臥室。媽的到來，讓我充分體會到了服侍腦癱病人的艱難。媽只有右手有微弱活動能力，幾乎什么事情都需要有人幫忙。我每天6點鐘就得起床，做早餐，幫媽穿衣、洗漱，再用半個多小時為媽喂飯；晚上回來，除了做飯、喂飯，還要收拾屋子、洗衣服及做各種雜務，常常累得靠在墻上都能睡著。可沒幾天，媽就嫌這里逼仄，說都快把她給憋死了。
　　為讓媽開心，幾天后，我在金剛里小區租了一套50平方米的房子，房租比以前多支出3倍多，因為沒有積蓄，第一季度的房租全是我偷偷借來的。
　　再說媽在有了我這個兒子之后，提出任何要求都變得“理直氣壯”起來。她要逛公園、逛大街，我就得立即推著她去；她說“現在我想換身衣服”，我就立即幫她換衣服，常常換過三四身也難合她意。媽媽還有一個習慣：喜歡曬太陽。我說，你自己可以轉動輪椅到窗下隨便曬呀，她則說，窗戶里面不算是真正的曬太陽，隔著一層玻璃呢。她還喜歡讓我推著她在月光下“散步”，在輪椅轉動的聲音中吟詩。
　　
　　媽是在將軍門第長大的乖乖女，動不動就耍大小姐脾氣，一開始我還真受不了。平時，我不知怎么著就稀里糊涂地把她得罪了，她不吃飯，不說話，不停地流淚，嚴重時還摔筷子、摔碗，我問她理由，她硬是不吐一個字，等到把我氣得抓耳撓腮滿地轉，她卻突然“撲哧”一聲笑得喘不過氣來。我知道，讓媽改變性格簡直不可能，只能慢慢去適應。
　　2005年3月，我幾次發現老太太坐在輪椅上發呆，就問她發生了什么事。老太太不耐煩地說：“每天老是看看看、寫寫寫的，把我都快悶死了！”
　　這時候，我的存折好不容易上了4位數，我一咬牙全部提出來，買了一臺電腦搬回了家。
　　老太太這下高興了。她很快跟我學會了打字，隨后又學會了ＱＱ聊天，建立了自己的博客，視野是空前的開闊，生活也變得格外充實和豐富起來。
　　不知不覺間，我們母子變得越來越依賴。每天早上，媽都會自己“磨”著輪椅把我送到屋門口，并不忘囑咐一句：“路上慢著點啊，記住早點回來。”每次當我走上小區中心馬路的時候，總能在自己家窗戶后面看到滿頭白發的母親。從屋子門口到窗下，雖只有六七米的距離，媽用最大氣力轉動輪椅最少也需要5分鐘，這也正好是我從家里走到小區中心馬路的時間。媽這樣做，也只是為了看著我一點一點走出她的視線。而我，有媽之后也變得特別愛回家了，每天不管回得多晚，身體有多累，只要遠遠地看著我家屋子的燈光還亮著，心中就會升起一股溫暖：我有家，家里有媽……
　　
　　“母子”情深：苦中有樂終不悔
　　
　　一轉眼，我已過而立之年。在單位上班那幾年，我仗著自己有職稱、模樣也不錯，在找對象這檔子事上根本沒上心，也因此錯過了好多條件不錯的女孩。“落難”之后，雖也遇到過幾位對我有意的女孩，但最終都因我有一個癱瘓老媽而告吹，其中有一位女孩講得很現實：“這不僅是多一個人吃飯的問題，而是這個包袱一背就是幾十年，當她‘百年’之后，我們人生中最好的年華也全耗光了！”她講的不是沒有道理，可我也不能因此丟下媽不管。
　　弟弟小我兩歲，也老大不小了，為了哥哥的面子曾幾次推遲婚期。2006年11月，弟弟在電話中委婉地對我說：“哥，你要加把勁啊，爸可是整天念叨著要抱孫子的。要不，我結婚的事再往后推推？”一時間我無言以對。
　　2007年1月弟弟結婚了，參加婚禮回來，我把一大包喜糖全給了媽。媽喜歡吃糖，但平時也只能買一些普通的水果糖解饞。這次，我特地讓弟弟買了價格不菲的奶糖，就是想讓媽高興高興。可奇怪的是，媽非但一顆糖不吃，還滿臉不高興。晚上，老太太讓我把她衣柜里的衣服全拿了出來，一件一件疊好放在她的寶貝皮箱里。這也是她的一點老嗜好，總喜歡把自己的衣服在衣柜與她爸媽留下的那只皮箱之間倒來倒去。
　　第二天早上我上班時，老太太照例把我送到門口，只是臉色非常難看。
　　上午10點，我突然覺得媽今天的神情不對，連忙請假趕了回去。
　　我家住在二樓一個單元，剛到一樓樓梯口，就聽到媽不停地喊叫，聲音很大、很凄涼：“誰在外邊啊，請你們幫我一個忙好不好？把我送到托老所，我會給你們路費和勞務費的……”她分明已經喊叫很長時間，嗓子嘶啞得厲害。
　　進屋后，我連忙問：“媽，你這是怎么啦？你要把兒子嚇死啊？”
　　老太太看看我，突然淚流滿面地大哭：“兒呀，快把我送回托老所吧，從今往后我死我活都不讓你管……我一個快進棺材的人，不能因為自己影響你的終生幸福啊……”
　　我愣住了。好久好久，我“撲通”一聲跪倒在媽面前，哭著說：“媽，你千萬不能這么說，自從我們母子相認之后，我就把你當成自己的至親——我愛你，就像愛我的生身親娘！”
　　一場“風波”總算過去。但自此以后，為兒子找對象便成了媽的頭等大事，她甚至把電話打到了太原廣播電臺。
　　此后，還真有不少女孩子心為所動，一位姓孫的女士甚至執意與我結識，即便將來沒有牽手的緣分，也要做我可以交心的朋友，她說：“把一位非親非故的可憐老太太當成自己母親來扶養的人，誰嫁給他都是天大的福分。”
　　太原許多媒體記者和市民要把我推薦為央視“感動中國”十大新聞人物，前不久央視《道德與觀察》欄目組還為我錄制了節目。可我從沒把自己想象得那么崇高，我覺得自己只是做了應該做的事。
　　2007年5月8日晚，我正在網上查閱資料，突然聽到媽在廚房里驚叫了一聲。我趕緊跑過去，發現地上散落著暖水瓶的碎片，媽右胳膊和右邊身子上全是熱水，已經昏死過去。
　　為了給老太太治療燙傷，我不惜花錢要醫生用最好的藥。當時，做二手房中介的我生意剛剛開展起來，收入也不錯，但為了服侍媽，我毫不猶豫地把生意停了。
　　2007年7月初，媽的燙傷總算徹底痊愈，而7月6日就是她70歲壽誕。生日這天，媽面對紅燭許下心愿：愿上蒼保佑我兒早日找到好媳婦，讓我早日抱上大胖孫子。
　　對腦癱病人來說，活過50歲都難，能活到“古稀”之年簡直就是一個不小的奇跡。可我覺得我和媽的情分才剛剛開始，因此，從不迷信的我也雙手合十默默許下一個心愿：愿我媽活到80歲、90歲、100歲，永遠快樂幸福……
　　
　　編輯 / 尤 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