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給露臺上大大小小的植物換盆、施肥。因為都換了大一點的盆,土自然就不夠了。于是,到樓下的秦淮河邊挖了些河泥填在原先的土上。花草的生長勢頭果然勝過往年沒施肥的時候。長新枝、冒新芽,生命的旺盛就在這一朝一夕中顯現出來。
一個月之后,施過肥的十幾盆植物都有了明顯的變化,唯有一盆杜鵑花有些異樣。被修過枝的杜鵑有三個方向都發了新枝,卻有一個方向一直是剛剪過后的短禿。我把花盆轉了一個方向,猜測它可能是缺了光照,事實證明我的猜測是錯誤的。幾個星期后,那個角落的枝頭仍然短禿,沒有一點春的跡象。
一個雨后的清晨,隔著露臺的落地玻璃窗,我發現那個沒有春天的角落忽然有了新綠,心里一陣欣喜。再仔細一看,竟是一株野草。因為是河泥,難免帶了些野草的根上來,何況又是追了肥的土壤。還是因為懶,始終沒將那一株野草拔了。每次澆完水總想,下一次再拔吧。
又是一個月之后,我讓兒子去露臺澆花,他拿著小水壺興奮地叫著:“媽媽,這里開了一朵小花!”我種的植物多在冬天開花,其他均為觀葉,沒理由在盛夏開花呀?原來,是那株我一直想拔了的野草。野草的個頭已賽過了杜鵑一大截,在風中搖擺著,枝葉間冒著星星點點的鵝黃,開了不止一朵小花。我有點火,追肥后的營養全讓這閑花野草給搶了先,興許正是這個原因杜鵑一直發不了枝呢。我指示兒子立即將它拔了。兒子的反應先是詫異,接著是堅決反對。
“小花很漂亮!”
“那是野花,冬天時杜鵑會開粉紅的花。”
“為什么粉紅的花能留下來,黃的花就不行?”
五歲的兒子怎會知道成人眼中的美已經不是純粹根本的美。做母親的責任感提醒我,應該從一個正確的角度去說服兒子。我的大腦在搜尋,無獲。沒有任何理由消滅這一株野草。我不能告訴兒子,為了杜鵑的生存,所以要毀滅野草;我也不能告訴兒子,因為杜鵑較野草品種優良,所以要毀滅野草。
野草最終留了下來。露臺上一片郁郁蔥蔥的綠從此多了這一株野草的風姿。那星星點點的鵝黃成了整個露臺在這個夏天最美的景致。
隔著玻璃窗再看這一株野草的心情不同了。因為它的存在已經被肯定,所以現在的它是美麗的。再澆水時,會小心呵護它的每一片葉、每一片花瓣。
我們啊,一直這么可笑嗎?有多少還不曾被了解的美麗就這樣簡單而野蠻地被否定了。我們曾經追求空間的華麗和充實,后來發現空闊原來很美;我們曾經輕蔑非洲大地上最原始的對人之本性的簡單刻畫——非洲木雕,后來又將它奉為藝術靈感之源苦苦追尋;我們肆無忌憚地在城市中堆砌各種主義的建筑,而心中最渴望的卻是西藏那片天最藍、云最白的蒼茫雪域……
我們總是這么可笑嗎?
編輯 / 尤 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