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人又害己：一個短信詐騙手的心靈悔悟

　　“為慶祝本公司成立10周年，特舉行抽獎活動，您有幸被抽中一等獎……”“您的銀行卡在××商場消費了10萬元，現已透支，請迅速與銀行聯系，聯系電話是……”類似這樣的短信，你收到過嗎？面對這樣的短信，你是信還是不信？
　　本文主人公曾經就是一位短信詐騙的參與者，在騙取別人錢財的同時她沒想到自己也會被短信詐騙。翻然悔悟后，她找到筆者：“請把我的這段經歷寫出來，讓大家記住各種各樣的短信陷阱，永遠不要再上當受騙！”
　　
　　郁悶！我快被沒錢的日子折磨瘋了
　　
　　2006年6月27日晚上，我像往常一樣坐免費購物大巴到了“新一佳”。每到這個時段，超市里沒賣完的菜總會買一送一，酸奶排骨也會打折。正小心翼翼地挑揀著特價蔬菜時，身后好像有人在叫我。
　　我轉過頭去，一頭酒紅色“玉米須”出現在我眼前，我疑惑了一下，原來是已辭職的老同事楊芳，她手上正提著一盒進口白蘭地。
　　結賬時，楊芳執意要買單：“你們家老張現在怎么樣了？”頓時，一股酸楚涌上我的心頭。
　　那是2005年5月份，在武漢一家家具公司擔任銷售經理的張強開著一輛江鈴面包車，帶著手下一名員工去黃岡給客戶送訂購的家具。不料在高速公路上，面包車與一輛桑塔納追尾，發生了嚴重的車禍。那名員工當場死亡，而張強奄奄一息。當我奔到醫院時，醫生告訴我，張強的命保住了，但要從膝蓋以下截肢！醫藥費幾乎耗盡了我和張強全部的積蓄，可張強裝假肢需要錢，找人護理需要錢，兒子上學更需要錢！可錢從哪里來？一年過去了，我快被生活折磨瘋了！
　　“怎么了？老張還沒好點？”楊芳拉了拉我的手，才把我從回憶中拉了回來。我只好低頭回答：“要換新的假肢，創口得重新處理。”
　　“這么說得花不少錢呢。”楊芳說，“你兒子不是今年9月上小學嗎？現在的學費可不低呢。”說完便拽著我去了停車場，“別等大巴了，我送你回去吧。”
　　一輛玫瑰紅的別克格外耀眼，我驚訝地瞪大眼，一年前的楊芳和我一樣每月拿著800元的薪水，如今卻變得這么大款？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楊芳一邊發動汽車一邊說：“做文員沒前途，你不如也辭職，來干我這一行。”
　　我來精神了：“你那一行是什么工作啊？”楊芳神秘地一笑：“呵呵，你應該收到過手機短信，說你中了大獎什么的吧？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們老板就是發這個短信的，現在需要人手。你聲音那么甜，又有文員工作基礎，肯定沒問題，會賺大錢哦！”最后一句，楊芳提高了嗓門。
　　“那不是騙人嗎？”
　　楊芳無所謂地笑了笑：“那個家具公司扔下你們老張不管，不也是騙子？咱們賺的只是貪心人的錢，搞不好也是不義之財！咱們這行每月的底薪是2000元，做成一筆提成25％。做得好的話，一個月幾萬也不成問題。”
　　見我還是堅持認為這是騙人的把戲，楊芳也不再勉強，只是在下車時塞給我一張名片：“想通了就來找我吧！”
　　就在我快要淡忘這事時，家里又突發變故。遠在湖南老家的父親心臟病發作住進了醫院，將近20萬元的醫療費由我和哥哥平攤。
　　屋漏偏逢連陰雨，在我走投無路時，我硬著頭皮撥通了楊芳的電話。
　　
　　不安！我從未干過壞事，可為了這個家，我騙了人
　　
　　在總經理辦公室，我見到了理著小平頭、其貌不揚的“經理”張放敬。張放敬很“和藹”地對我進行了“突擊訓練”。經過幾天的“上班”、“實習”，我才搞明白，這些手機短信是怎么發出去的，他們又是怎么騙錢的。
　　原來，張放敬最初花200元買了一個手機群發器。這種群發器一端連接在電源上，一端連接在手機上，它可以按照程序自動識別正在使用的手機號碼，然后自動發送短信。之后，他又在電腦上安裝了短信群發系統軟件，把手機連在電腦上，通過上網選定一個號碼段。一臺電腦可以連接8部手機，每天發送短信幾十萬條。
　　有人專門負責發送短信，有人專門負責接電話。短信的內容五花八門，比如“本公司慶祝成立10周年，特舉行全國抽獎活動，您有幸抽中了二等獎，獲得價值20000元的索尼筆記本電腦”等等。如果有人打電話來咨詢，他們就以要交公證費、郵寄費等名義讓對方把錢先打到指定賬戶上來。
　　看到如此巨大的“業務額”，我震驚了：“每天發送這么多短信，那該花多少錢啊！”
　　楊芳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以為老板這么傻啊？現在不是有先消費后計費的手機卡嗎，這種手機號也不記名，等透支了大量的手機費后，老板就把手機卡扔了。到時候，誰找得著誰哦。”
　　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這也未免太玄了吧，有人相信這樣的中獎嗎？”
　　楊芳哈哈一笑：“咱們如此大面積地轟炸，這一萬人里面總有一個相信的吧？一個就夠我們賺個滿堂彩。”
　　我有些不寒而栗，可眼前巨大的利潤卻誘惑著我，“只要賺夠錢，我就退出”。站在那間狹窄而空氣污濁的屋子里，我下定了決心。
　　正式“上崗”的第二天，我就接到了一個長途電話。“請問，是日本華明集團上海分公司嗎？”內心的恐慌使我拿話筒的手顫了一下，我知道，那是張放敬鉆“一號通”業務的空子，把外地的固定電話全都捆綁到了武漢的幾部小靈通上。現在對方還以為我在上海呢。
　　我吞了一口口水，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然后回答她：“是的。請問我能幫您做點什么嗎？”聽起來，那是個老奶奶。“你們發短信說我中了二等獎，是個手提電腦什么的……”
　　“請稍等，不要掛機，我幫您查一下。”我按照張放敬教的說，“恭喜您，您的確中獎了，獎品是價值38000元的華碩新款筆記本電腦。”
　　“真的呀？”老奶奶不敢相信，“可我并沒有買過你們的什么產品，而且之前也與你們沒任何聯系，為什么我會中獎呢？”
　　“是這樣的，我們公司是為了紀念上海分公司開張10周年，面向全國ＳＩＭ卡用戶隨機抽獎的。之前沒聯系，我們從現在開始可以建立友好合作關系啊。”覺察出對方的驚喜，我趕緊趁熱打鐵，“您是在昆明吧？如果您不方便來上海領取獎品，我們可以為您托運過去，但您需要支付托運費，可以嗎？托運費才300元，與38000元的獎品相比，這點運費實在不值一提，對嗎？”“好的。300元就300元吧，怎么支付呢？”“謝謝您。我告訴您一個賬號，您只需要將錢打在這個賬號上就可以了，您就安心地在家里等我們的筆記本電腦。”老奶奶心動了：“孩子，你說，我來記。”
　　兩天后，老奶奶的錢到了賬。她又打來電話問“筆記本”什么時候運過去，我連連道歉：“真是抱歉，上次我忘了告訴您，按照國家規定，獎品超過5000元必須支付20％的個人所得稅，您還需要再打過來1000元。收到錢后，我們會立即將獎品寄出。”
　　上當都是接二連三的，老奶奶果然又打來了一筆錢。十天后對方再打電話來詢問，雖然我也于心不忍，但只好硬著頭皮找各種理由推托，因為我知道，只要挨過這個月，老板就會想辦法把電話號碼換掉。而受騙的用戶面對一個空號時，只能欲哭無淚。
　　這個月，我一共提成了5000元，加上底薪，即使在武漢也算得上中上等的收入了。那個晚上，我和兒子推著張強去“豪客來”吃西餐。看著兒子拿刀叉切割牛排時，我的眼睛濕潤了。長這么大，我從未干過壞事，可為了這個家，我騙了人。
　　
　　報應！丈夫受騙讓我翻然悔悟
　　
　　淘到“第一桶金”后，我更加賣力工作了。每天大清早就出門“上班”，晚上披星戴月地趕最后一趟公交車，我的提成也因此像滾雪球一樣，光7月份就掙了4萬元。
　　忙碌的工作讓我忽略了丈夫和孩子。8月初，當我提出為丈夫配一副進口的高檔多功能假肢時，他不僅不高興，反而憤怒了：“你哪里來的錢？你這幾個月在忙什么？為什么回家越來越晚？”
　　
　　我支支吾吾：“我現在開始跑業務了，所以會經常加班，工資也由原來的底薪再加上提成。”
　　張強斜著眼看我，輕輕一笑：“是嗎？”頓時，我心虛不已。他怒吼著：“你撒謊！我打過電話去你公司，他們說你早就辭職了！”我不敢再與他對視下去了，連忙岔開話題：“我幫你放洗澡水。”張強突然伸出手拽住我的胳膊，喘著粗氣說：“說，你是不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
　　“你說什么呀？”我心虛得有些不耐煩。張強憤怒地甩開了手：“要是從別的男人那里賺來的臟錢，我一分也不會用！”
　　我知道丈夫是誤會了，于是編造了種種理由來解釋，可不管我怎么說，他只是冷冷地看著我，看得我心里直發毛。也從這以后，他再也沒有笑過，我問話他也不答理。他開始整天抽煙、喝酒，要不就是發呆。
　　我想，我是該洗手不干了。本來賺這種黑心錢，我就感到很不安。如果再因此毀了這個家，就更覺得罪孽深重了。
　　楊芳一聽說我要辭職，異常吃驚：“你才賺幾個錢，就要走？那你以后怎么辦？老張那可是一輩子的殘疾，需要花的錢可是無底洞啊！”張放敬也勸我：“最近有個新門路，就是給人發短信說他們的銀行卡刷了幾千元錢，然后跟他們要賬戶姓名，這種生意弄幾筆錢就能有幾十萬。”
　　經不住他們勸說，我的心又活絡了，我遲疑地看了一眼短信群發器，打算索性把兒子念大學的錢也一次性搞到手，到時候，不管別人再怎么勸說我也不會繼續做了。
　　很快5萬元就撈到了手，我鐵下心來金盆洗手，準備盤個門面，和丈夫一起開家小餐館，讓丈夫坐在那里負責收款。他有了工作，心情也許會好起來，而我們在一起奮斗，也許會增進感情。
　　2006年12月中旬，我看上了位于中南路的一個門面。中南路地處居民區，人流量很大，轉讓費和租金也不太貴。我計算了一下，只要投資20萬元，一年后就可以收回成本，以后每年至少可以掙八九萬元。
　　我費盡周折跟親戚、朋友借了10萬元，加上自己的10萬元存款，正好湊夠了20萬元。我將這筆錢存到了建設銀行以張強的名義辦的一張卡上，只等簽完合同后，就把錢交付給對方。
　　2007年1月3日，我和轉讓方簽訂了轉包合同，雙方來到建設銀行轉賬。
　　“卡上只有1元錢。”建設銀行營業員說。
　　我愣住了：“不可能，這上面明明有20萬，我沒有取過啊。”工作人員幫我查了一下，說20萬元是分兩次在天津和南京取走的。
　　我跌跌撞撞地跑回家，喘著氣問張強：“你動咱家那個建設銀行的卡了嗎？”張強抬起頭來問：“沒動啊，怎么了？”“可那卡上的20萬沒了。”
　　張強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那卡又出問題了？一個多星期前，我接到一個手機短信，說咱們這張卡在廣州天河中心刷卡消費了8萬元。我想咱們沒去廣州啊，以為銀行搞錯了，就打電話去問。他們幫我查了一下，讓我給廣州公安局金融犯罪調查科報案，還告訴我了一個電話號碼。我打電話過去，對方讓我報了一下卡號和密碼，我就告訴他們了。后來對方告訴我說，是銀行弄錯了。當時你上班太忙，就沒跟你說。”
　　我越聽頭越暈，一下子跌倒在地。直到此時我才明白被人騙錢的心情，那是內疚、后悔和絕望。“怎么了？”張強發蒙了，而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直往下掉，我渾身在不停地抽搐，我覺得我像是走進了一座冰窖……
　　2月5日，我攙扶著張強去公安局報了案。警方根據我提供的情報，搗毀了張放敬的作案窩點，并查獲了電腦、手機卡、群發器、仿造的銀行卡等作案工具。我雖然舉報立功被寬大處理，但是我的良心已將我判了無期徒刑。目前，我住在武漢市熊家嘴村的民工房里，每天做著三份工作，只為了早日還上那１０萬元的巨債……
　　編輯 / 孫魯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