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飽受屈辱的明星之夢

　　口述：樂　暢　整理：零度南方
　　
　　我是“80后女生”，獨生女，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我聰慧，漂亮，多才多藝，喜歡做迷離的夢。但我的父母是普通人，我的家庭是普通家庭。在成人后本該打工賺錢的我，卻迷上了各類“選秀”活動——新星大賽、模特大賽、歌手大賽、形象大使評比的賽場上，經常能看到我的身影。但父母在散盡家財支持我后，我并沒有成為耀眼的明星。我收獲的，只是屈辱……
　　
　　初戰告捷
　　讓本想當打工妹的我做起明星夢
　　
　　1981年，我出生于河北省保定市淶水縣。父母都是工人，家境不好也不差。我是獨生女，從小就被父母當做掌上明珠呵護，我受教育的條件也強于我的伙伴和同學們。從6歲起，父母讓我學跳舞；上初中的時候，父母又讓我學習音樂，學唱歌。我經常代表學校參加各種演出活動，老師們夸獎，同學們羨慕，父母的臉上也樂開了花。
　　16歲時，我考上了高中。但從這時候起，父母臉上的笑容減少了。他們所在的工廠效益越來越差，家庭的收入自然越來越少。他們最頭疼的還是我，雖然在唱歌、跳舞方面我在縣城里出類拔萃，但我的學習成績并不好。他們希望惟一的女兒能考上大學，但我似乎并不能滿足他們的愿望。
　　2000年，19歲的我出落得亭亭玉立，清秀可人。也是在這一年，我參加高考，由于種種原因沒能考上期望中的藝術院校。父母很傷心，但他們實在太愛我，于是就狠狠心，出錢讓我去保定一所三流的藝術學院讀書。
　　這所學院在招生時吹得天花亂墜，但入學后，實際教學條件比想象中差得很遠。為了掩人耳目，學校也會出錢組織優秀的學生參加保定市的，甚至是北京的各種歌手比賽、舞蹈比賽、模特比賽等。如果學生得了獎，學校就會大張旗鼓地對外吹噓，以吸引更多的人入學。當時看來是幸運，現在看來是不幸，我便是那所學校的優秀學生，經常去參加比賽。而且，2002年春天，我在北京的一次全國性舞蹈比賽中獲得了二等獎。面對掌聲和鮮花，面對父母久違的笑容，我的明星夢空前膨脹。
　　應該說，從小學起，我就做起了明星夢。此后的日子，明星夢從未泯滅。只是，高考失利，沒能進入心儀的藝術學院，對我打擊很大，我的夢想一度回歸現實。但這次在北京獲全國二等獎，讓我的明星夢又復活了。當時我并不知道，這個所謂的全國性比賽其實很不正規。學校出錢贊助這個比賽，于是我就得了二等獎，這是一種利益交換，便于學校日后進行宣傳。正因為這樣，我的這個二等獎其實沒什么含金量，日后并沒有什么單位承認我這個獎。但這個沒什么價值的二等獎，卻讓我感到意義非凡。在一種興奮狀態中，我開始向錯誤的道路邁進。
　　其后不久，母親下崗了。據說，父親也有隨時下崗的可能。然后，暑假到了。這個暑假，是我學生時代的最后一個暑假，第二年就要畢業了。但放假前，學校突然通知我們，由于種種原因，最后一學年將在原來的基礎上增加學費。原來是一學期3000元，一學年6000元，現在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學期6000元，一學年1.2萬元。回家后，我把這個消息告訴父母，他們一會兒哀聲嘆氣，一會兒憤怒地咒罵現在的學校成了賺錢機器，惟利是圖；他們又說，他們兩個人辛苦了一輩子，到現在就剩下一套兩室一廳的破房子和兩萬元存款，等我明年畢業，估計這兩萬元存款也剩不下了；他們又說，如果以后連父親也下了崗，這個家該怎么辦呀？
　　他們的話，讓我百感交集。在激動之下，在我的明星夢越做越大并對自己堅定自信的情況之下，我做出一個決定。我找到父母，對他們說：“爸，媽，你們辛苦了一輩子，下崗就下崗吧，正好享受一下晚年。我決定退學，家里的存款就留著吧。我21歲了，能賺錢了！”
　　父母不同意我的想法，我堅決地說：“那個破學校，多學一年也學不到什么東西；那個破畢業證，要了也沒什么用處！”我堅決退學，父母也沒什么辦法。他們問我：“退學后，你準備做什么賺錢？”
　　我毫不含糊地回答說：“做明星，賺大錢！”他們連續地搖著頭，建議我還是先打工，有份穩定的收入，同時尋找機會當明星賺錢。我覺得他們保守，于是堅持我的想法。父母只好同意，我是獨生女，我堅持的事，他們最終總會同意。
　　碰巧，第二天晚上，我就在電視上看到北京一家大型集團在招一名青春靚麗的形象代言人。電視上說，如果最終當選，將得到優厚的待遇；如果沒有當選，進了前十名也會有不菲的獎金。我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就向父母借了2000元，坐汽車趕到北京報名參賽。一路過關斬將，我進了前十名。最終，我沒有成為形象代言人，但我得了季軍，拿到了1萬元獎金。我在北京買了2000多元的衣服，然后風風光光地回家，把借父母的錢還給他們。這讓他們無話可說，更讓我的信心空前膨脹。現在想來，這次參賽，我的運氣是太好了；當時我想的卻是：“這次就是運氣太差，要不然第一名非我莫屬……”
　　此后，近四年的時間里，“做明星、賺大錢”的想法在我頭腦里根深蒂固，我走上了“參加選秀一夜成名”的不歸路。
　　
　　一心成名
　　我放棄尊嚴換來的卻只是屈辱
　　
　　2002年9月，我重返北京，在“北漂”云集的圓明園一帶，租了間農民房，繼續著我的明星夢。在這里真正落腳后，我才意識到我面臨的競爭有多么激烈。我周圍的那些“北漂”們，或來自南方，或來自北方，有的甚至來自泰國，他們或希望當歌星，或希望當影星，或希望當模特……他們有著各種各樣的特長，有著各種各樣的經歷，似乎每個人都不比我差，有些則明顯比我優秀。他們中有許多人來北京很久了，卻沒有任何發展，這些人的生活水平，跟工地上的農民工差不多。
　　看著他們，我有些心虛，雖然這時我仍相信前景光明。其后的三個月，我參加了一次模特比賽，一次形象小姐比賽，一次舞蹈比賽，兩次歌手比賽，均未能入圍，沒有任何收獲。而我上次比賽得獎拿到的獎金，此時已所剩無幾。我的生活條件，迅速“向農民工看齊”。
　　春節即將到來的時候，我的明星夢再次面臨考驗，當初的自信變成了空前的心虛。一次路過一條小巷，看見一位仙風道骨的老人在擺攤算命，我不由自主地走上去，希望從他那里能得到些指點。經過一番神秘地“運算”后，他給我的答案是：“天命富貴，光耀人前；運在正南，無往不利。”我一下子興奮起來，“光耀人前”說明我就是明星啊，他算得很準啊！我馬上追問他“運在正南”是什么意思。他繼續神秘兮兮地說：“運在正南，就是你的運氣在南方，在北京的南方。鄭州、武漢、長沙、廣州、香港都算南方。至于具體是哪個城市，則是天機不可泄露……”
　　這次算命，在我自信心跌到低谷的時候，給了我新的希望。我馬上離開北京，回家過春節。過完春節，向父母借了5000元，坐火車直奔廣州。因為經過我反復分析，“正南”指的應該是廣州。父母雖然不同意，但有我前次得獎的經歷，他們也不好太堅決地反對我。
　　2003年3月，我到廣州后，在天河區石牌租了間單房住下來。這里據說是藝人們的福地，有幾個在全國很有名氣的明星，據說都在這里租過房，從這里發跡，從這里由默默無聞變得大紅大紫。
　　安頓下來后，我馬上去一家名為“真模藝路”的演藝公司應聘模特。最終，我沒有入選。但公司總監對我很欣賞，他對我說：“你條件很好，有氣質，有張力，問題是你身高差幾厘米，當模特不行。但你相信我，你在其他方面會有發展的，把你的聯系方式給我……”
　　幾天后，他約我吃飯。飯桌上，他說他叫劉路。幾瓶啤酒下肚，他開始滔滔不絕。他說他是香港人，對“港姐”比賽的內幕及路線都很清楚，廣州當地各類選秀的評委們也都很尊敬他。他說以我的條件，當個“港姐”季軍沒問題，當廣州“美在花城”的亞軍更是有把握。他的話，讓我心里熱熱的。最后，他神秘地說：“你知道嗎，所有的選秀，水都很深。你的內在條件和外在條件都具備了大紅大紫的基礎，可是，你更要知道選秀的潛規則……”我問他潛規則是什么，他笑而不答。他的話語與表情吊起了我的胃口。當晚，由我埋單，300元。
　　此后，劉路與我聯系頻繁。有一天，他對我說，他為我報了名參加廣州當地的一次著名選秀活動。一個月后，我順利通過了初選。這時他又對我說：“你通過初選憑的是實力和素質，后面能不能進決賽大名單，能不能在決賽上拿獎，就要看潛規則，看幕后運作了。”我問他該怎么運作，他說：“出1萬元，我幫你搞定，保你進決賽。”我有些猶豫，他不耐煩地說：“別人想爭這個機會還爭不到呢，1萬元不多啊，你獲獎后一個星期就賺回來了！”我經不住誘惑，馬上打電話給父母，讓他們速寄1萬元給我。
　　2003年6月8日，我忘不了那一天。那天晚上，在我的住處，我將1萬元現金交到劉路手上。劉路把現金放入他的手提箱后，底氣十足地對我說：“嗯，這就搞定了！你知道嗎？別人辦同樣的事情，要花10萬元。你省了9萬元，你該怎么感謝我？”我不知如何回答。他非常自然地起身，撫摸我，擁抱我。我用力反抗了一下，他生氣了，提起手提箱就要走。我怕了，我已經把錢給了他，那是借父母的，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我怕他生氣，馬上主動把他拉了回來。他心滿意足地在我身上宣泄著……那時我22歲，我的第一次給了這個我并不喜歡卻必須依靠的男人。
　　此后，我就很難聯系到他了。偶爾他會接我的電話，顯得很不耐煩。兩個月后，決賽大名單出來，上面沒有我。我打電話給他，質問他這是為什么。他說，比賽評委換了，他也沒辦法。我暗示他，要他把錢還給我，否則我要鬧到他的單位去。他仍舊不耐煩地說：“好了好了，我欠你的。廣州我不熟，香港的事我就肯定能搞定。這樣吧，下個月我帶你去香港參加選秀，保證你進前三名，獎金至少5萬港元。我不用你付錢，你得獎后把獎金給我1萬就行了。”
　　我已不相信他，可我又必須相信他。在他的指示下，我回老家辦了赴香港的證件，然后又向父母借了5000元，回到廣州。可到廣州后，我就再也聯系不到他了。我找到他所在的公司，公司老總氣憤地說：“這個人渣，騙子！已經有好幾個女孩找到公司來了，你算好的，有個女孩給了他5萬元。我很遺憾，但他這純屬個人行為，與公司無關！”
　　當時，我幾乎就暈了過去……
　　
　　選秀場上“水很深”
　　我放棄虛榮做個補實的打工妹
　　
　　到2004年春天的時候，父母的積蓄已被我借光，我身上也只剩下3000多元現金，而我的選秀之路卻依然沒什么成績。無奈之下，我只好去一家夜總會做獨舞女郎，一邊打工一邊繼續我的明星夢。
　　這時，我聽說了越來越多關于選秀活動內幕的消息，正像劉路曾說過的那樣，選秀場上“水很深”，內幕重重。于是，我在注重自己素質和形象的同時，也越來越重視尋找選秀的“內援”。
　　這年6月，我認識了梁棟，一家演藝公司的老總兼著名經紀人。他對我很感興趣，主動接近我。基于以前的教訓，我通過各種渠道驗證梁棟的身份，證明他確實是這家公司的老板，在業內有相當影響力。8月，他建議我參加某機構主辦的“東方麗影小姐”大賽，說獎金豐厚，但要交5000元參賽費。我問他獲獎的把握有多大，他說只要他捧我，絕對能獲獎。
　　于是，我交了參賽費。本來，在夜總會做獨舞女郎的收入相當不錯，我本想把賺到的錢還父母一部分，讓他們放心。但最終，我還是把這筆錢用于選秀。
　　果然，在梁棟的運作下，我進入了“東方麗影小姐”大賽的決賽圈。決賽進行前的某個晚上，梁棟適時地把我約到了酒店的一間包房里。在他暗示下，我主動地向他投懷送抱，陪他睡了一晚。我知道，根據潛規則，我必須這樣做。第二天早晨醒來，他向我許諾：“我認為你肯定進前三，得季軍獎金也有2萬元，而且后續的各種收入會源源不斷……”我很興奮，慶幸自己終于認識了關鍵人物，希望通過這次比賽打個翻身仗。
　　但決賽結束，我只得到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最親善小姐獎”，獲頒一座玻璃制作的獎杯和1000元獎金。我馬上打電話給梁棟，想約他見面問個究竟。他語氣平和地說：“我很忙，沒空見你。我在電話里解釋一下吧，不好意思，決賽前出了兩個意外。第一，組委會新拉到了一個大贊助商，贊助商對獲獎名單提出了他們的要求，這我沒辦法：第二，決賽前一刻，有個選手約我單獨見面，我發現她竟然是處女，處女啊，在這個圈子里少見了，我要為她負責！”
　　我怒不可遏地罵他無恥。他馬上義正嚴辭地說：“不要說這兩個字，說了你以后就不要在這個圈子里混了。我做得正大光明，我沒收你一分錢，你的錢交給了組委會；我也沒向你提出任何要求，至于睡覺的事，是你自己主動的……”
　　我只能把怒氣咽回肚子里，掛了電話。劉路是個騙子，梁棟，則是真正的成功人士。但他倆，都是讓我先失財再失身。而我，沒有任何辦法，只能默默承受。
　　終于，我對自己參加選秀活動的做法產生了懷疑。就在我打算放棄這條路的時候，形象設計師趙大勇鼓勵我唱了最后的“挽歌”。
　　趙大勇在圈子里很有名，是許多準明星們的“救世主”。他是“技術型人才”，言語樸素，待人誠懇，讓我產生依賴感。我向他傾訴了我的經歷，說出了我的困惑。他說：“這個圈子，亂得很，要想出頭，必須要有特別的背景和特別好的運氣。你想放棄是對的，但，現在有個超女比賽，如果獲獎肯定能成明星，這個活動不用花多少錢，你最后試試吧，再不行，就離開這個圈子吧！”
　　于是，我以全部熱情投入到了超女比賽的海選中去。趙大勇為我設計了全新的形象，很有女人味，很搶眼。但最終，我在海選中被淘汰了，反而是形象普通、中性化的周筆暢成了廣州區的冠軍。
　　趙大勇也很無奈，他對我說：“不好意思，我的意識看來也過時了。選秀除了運氣、背景，似乎還有些說不清的東西，比如超女，太女人味了好像不行。“正像他說的，等超女總決賽的結果出來，我徹底沒了脾氣。女人昧并不濃厚、形象并不耀眼的李宇春、周筆暢等成了大贏家。我參加選秀的熱情，至此全部熄滅。
　　我沒有怪罪趙大勇，他的建議讓我有了新的經歷，卻沒有讓我有任何損失。我更信任他了。2005年12月，在他的建議下，我辭去了夜總會獨舞女郎的工作，應聘到一家著名化妝品公司，當起了美容講師。
　　2006年11月，我將辛苦打工大半年來攢下的1萬元錢寄給了父母。爸爸打電話給我說： “小暢，你不要想著還我們的錢，我們的就是你的。你只要踏踏實實工作，自己過得好就行了!”
　　父母對我的寬容，讓我開心。只是夜里的時候，我的腦海里時常浮現出曾經飽受屈辱的明星夢。但在白天，我已成為一個樸實的打工妹，每時每刻在全力以赴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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