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長的超級女友”

　　南疆國境邊界線一側，有個海拔1135米的嘎拉姆哨卡，駐守著一個班的士兵。這里是清一色的雄性，連偶爾飛過的山鷹都是公的。兵哥哥們要想一睹漂亮ＭＭ的芳容，只能在閑暇的時候看看電視。然而，因地理環境，這里的接收訊號不好，屏幕上常常不是“雪花”滿天飛，就是圖像出現重影，可大家還是看得有滋有味。最近，“超女”大賽也讓哨卡火爆起來了。
　　負責文體活動的米嘎嘎向班長肖光榮提議：每人將自己女朋友的照片拿出來，搞一次“超級女友”展覽。當然，女友可以是自己的未婚妻，也可以是比較親密的女同學。這提議得到全班戰士的支持。可是，米嘎嘎向肖班長征集照片的時候，肖光榮死活不肯把照片拿出來。這事，遭到了全班戰士的強烈抗議。米嘎嘎說：“嗯嗯，德高望重的班長啊，你可不能攪黃了這次展覽。這件事情嘛，后果十分嚴重，百分之百的嚴重。嗯嗯，你千萬不能渙散軍心，孤立自己。”沒奈何，肖光榮只得從皮夾子里掏出那張從來秘不示人的照片。
　　全部“超級女友”的照片貼了半邊墻壁，大伙兒七嘴八舌，嘻嘻哈哈，評頭品足。肖光榮的“超級女友”名副其實“超級”，最吸引大家的眼球。米嘎嘎當即發表評論：這姑娘，高挑身材瓜子臉，明眸皓齒高鼻梁，兩只酒渦盛春意，燦然一笑百媚生——可以跟《紅粉女郎》中的“萬人迷”陳好媲美!大家追問肖班長，你的“超級女友”一定是個演員吧?肖光榮不置可否，壞壞地笑了笑。
　　通過不計名投票，肖光榮的“超級女友”榮獲冠軍。
　　榮獲冠軍，大伙兒鬧著要肖光榮“表示表示”，那意思無非是想敲一回竹杠，嘬上一頓好吃的。肖光榮卻絲毫高興不起，說照片不過是照片罷了，就像水中月，鏡中花，能撈得到手?不過，他還是答應“放血”，讓送給養的司機下次捎帶點好吃的，讓大伙兒打打牙祭。
　　敏感的米嘎嘎發覺，肖班長好像有什么心事。據他觀察，肖光榮這些日子比過去沉默寡言多了。有時，在無人之處，他就悄悄掏出皮夾子里的照片凝視，看著看著，就走神，就嘆氣。米嘎嘎猜測：肖班長的服役期快滿了，是急著要復員回家跟他的“超級女友”結婚了。不過，讓米嘎嘎覺得肖光榮反常的是昨晚看電視——從不發火的肖班長突然發火了!“雪花”紛飛的屏幕上，一個穿著露臍裝的女歌手在搔首弄姿，嗲聲嗲氣地唱著那首《愛你一萬年》。肖光榮看著看著，臉色陰沉下來，“砰”地摔碎了一只玻璃杯，吼道：“米嘎嘎，換臺!這號人，能愛你十年八年就不錯了，還他媽的愛你一萬年呢，扯雞巴蛋!”大家大眼瞪小眼，不知這女歌手到底傷了肖班長的哪一根筋!米嘎嘎斷定：肖班長一準是觸景生情，“相思病”又發作了!
　　接下來的日子，米嘎嘎卻沒見肖班長鬧什么情緒，還是照樣領著大伙兒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訓練、巡邏。
　　這天，米嘎嘎向大家宣布了一個特大喜訊：軍區慰問團的一個小分隊將到哨卡演出。這下，可把大伙兒樂壞了。肖光榮卻唬著臉警告大家：“從今天起，全班更要注意軍容風紀。這回來了真的漂亮小妞，聞到了女人氣，腦瓜子里別長出那些污七八糟的蟲子!”唬得一個個伸長舌頭扮鬼臉。
　　連著幾天，大伙兒頂著悶熱的天氣，在營房前用松樹枝扎起拱門，平整演出的土臺子，采來各色各樣的野花養在啤酒瓶和罐頭盒里，把哨卡裝扮得花枝招展。
　　慰問小分隊果然來了，是四男一女五個文藝兵。全班人列隊鼓掌歡迎，震得大山聲聲回應。肖光榮一見那女兵，先自吃了一驚，驚得把目光都拉直了。還是米嘎嘎機靈，臨時充當了主持人：“嗯嗯，下面，請班長肖光榮同志致歡迎辭!”肖光榮這才省悟過來，可他致辭時，連敬禮的手和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戰友們!大家……辛苦了!歡迎你們……到……嘎拉姆哨卡……檢查指導工作……”米嘎嘎認出了，那女兵是軍中小有名氣的青年歌手小白靈，他在電視上看過她的演出，如果也參加“超級女聲”大賽，絕對能過關斬將，摘取桂冠!
　　小分隊給戰士們發放慰問品，小白靈向大家贈送她的新版歌碟《軍中白靈》。肖光榮向小白靈“啪”地又是一個軍禮，聲音還是有些顫抖：“謝謝……謝……謝謝!”要是平時，米嘎嘎一準笑出聲來，肖班長今兒個怎么啦?激動得連敬禮的動作都不規范了!他在心里嘟噥道：“英雄難過美人關!嗯嗯，這小子，被鮮花迷眼——色哩!”
　　接下來，演出開始了，四個男兵把哨卡的事跡編成了群口快板：冒雨巡邏捉拿入境販賣黑槍團伙，肖班長智勇雙全孤身擒拿惡貫滿盈毒梟……說得有聲有色，說得肖光榮臉上既自豪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小白靈的女高音獨唱把演出推向高潮。她一連唱了五支歌，贏得了陣陣掌聲，要不是小分隊還有任務，急著趕去300公里外的縣城參加軍民聯歡晚會，只怕大伙兒把巴掌拍腫了還不解饞呢!
　　哨卡的戰士們依依不舍地向文藝兵揮手告別。肖光榮和米嘎嘎代表大家，送他們下山。
　　山道崎嶇難行，要走一個多小時的路程才能到達山下的黃土公路，乘上汽車。一路上，小白靈累得氣喘吁吁，香汗淋漓。約莫走了半個小時，來到最險峻的虎口崖，這里是一條人工開鑿的通道，崖下霧氣翻騰，深不見底。肖光榮幾次想拉住小白靈的手，保護她走過這段險道，卻把手縮了回來。倒是小白靈大方，嚷道：“肖班長，你咋就不憐香惜玉嘛!牽著我喲!”一雙溫軟的小手已抓住了他粗糙的大手。仿佛，有一股電流傳導過來，肖光榮感到周身麻酥酥的。他暗罵自己：“小樣!還叫別人腦瓜子里別長那些污七八糟的蟲子呢!”
　　過了虎口崖，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山高林密的南疆天氣，說變就變，霎時，日頭躲進了濃密的烏云之中，一陣呼嘯的狂風，送來了瓢潑大雨。不一會，山溝溝里山洪暴發。隊伍行進在一段易發生泥石流的危險路段，退也是險，進也是險，得抓緊時間沖過去。肖光榮一聲大喊：“跑步前進!”米嘎嘎在前頭領路，指揮男文藝兵以百米跑的速度沖出了險區。小白靈被嘩啦啦的風雨聲和轟隆隆的炸雷聲驚嚇住了，再加上體力不濟，早軟了腿，怎么也走不快。肖光榮再沒多想，一把將她背起，急步跑了起來。突然，山上傳來呼隆隆的嘯叫聲：不好!山體被暴雨和山洪沖涮，引發了泥石流，泥漿夾著山石，正傾瀉而來。肖光榮斜眼一瞧：啊呀，幾塊足球般大小的石頭率先滾下，近在咫尺!再跑也來不及了，他一個鷂子翻身，將小白靈壓在身下。一塊石頭從他身上滾過，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肖光榮在醫院里昏迷了三天三夜，小白靈和米嘎嘎守護在他的身邊。小白靈仿佛還置身于噩夢之中，要不是米嘎嘎和戰友們及時將她和肖班長抱出危險區，他倆早在泥石流下葬身了!
　　病房里的呼吸機發出駭人的聲響，讓每一個人的心臟都在猛地緊縮又猛地擴張。小白靈和米嘎嘎屏聲息氣，盯著顯示屏上的心電圖。突然，顯示肖光榮脈搏跳動的曲線漸漸弱了下來。小白靈憋在心底的悲痛沖出喉頭，“哇”地哭出聲來。她撲在肖光榮的身上，呼叫著：“肖班長!肖班長啊……”米嘎嘎趕緊將她架出病房，讓醫生和護士正給肖光榮打強心針，進行最后的搶救……
　　看來，死神已經緊緊地揪住了肖班長，再也不會放手了!
　　米嘎嘎安慰著泣不成聲的小白靈，自己也已是滿臉的淚水了。他翻撿著肖光榮換下的軍裝和軍用挎包，搜尋班長的遺物，在上衣口袋里找到了那個皮夾子。米嘎嘎從皮夾子里翻出了肖班長那張“超級女友”的照片，卻有了驚人的發現!天哪!照片上的“超級女友”，竟然是小白靈啊!怪不著當初看到這張照片，有些似曾相識。只是，穿軍裝的小白靈少了幾分嬌媚，多了幾分英氣。他不由得將照片與身邊的小白靈反復對照。
　　小白靈拿過照片，也怔住了：照片里的這位姑娘，真的是自己啊!自己的照片怎么會落到肖班長的手里呢?再仔細一看，壓了塑料膜的照片，像是從哪兒翻拍來的。她猛然想起，評介過她的《解放軍畫報》上，就刊登過她的這張生活照。可肖班長為什么翻拍，如此細心地隨身保存著呢?勿需猜想了，一定是肖班長一直在暗戀著自己，把自己當成了他的夢中情人了!
　　小白靈想要返回病房，再次求求醫生，無論如何也要救活肖班長。可是，病房門被關死了，呼吸機的震響還在一陣陣地令人揪心。
　　米嘎嘎清理肖光榮的軍用挎包時，從日記本里又有了新的發現——小白靈并不是肖班長的“超級女友”!肖班長只是小白靈的“超級粉絲”!
　　肖光榮在日記里寫道：他熱戀了三年的女友—一個高中時的同學，考上了一所音樂學院，畢業后，為了進入省歌舞團，拋棄了他，嫁給了某部長的公子。經過了一番包裝之后，成了歌壇新秀。那次看電視時，他之所以發火，正是看到了這位前女友在矯揉造作地演唱《愛你一萬年》。而皮夾子里那張小白靈的照片，的確出自《解放軍畫報》。肖光榮從畫報上剪下了小白靈的照片，擔心紙質經不起磨，趁去小縣城出差的機會，到照相館請人翻拍沖曬，還壓了膜。想不到那次展覽，被戰友們誤認為是他的“超級女友”，評了個“冠軍”。肖光榮還在日記里寫道：“小白靈，雖然你不是‘超級女聲’，更不是我的‘超級女友’，但你是軍中歌手!我和戰友們都是你最忠實最鐵桿的‘粉絲’。軍中小白靈，為鼓舞士氣，放聲歌唱吧!”
　　小白靈捧著肖光榮的日記本，任洶涌的淚水浸洇帶著陽剛氣的字跡。她在心中默默祈禱：“肖班長啊，我的鐵桿‘粉絲’，為了你心中的小白靈，你要活下來，鋼鐵般堅強地活下來!我要為你歌唱!——唱那首《愛你一萬年》……”
　　病房的門打開了，醫生和護士走了出來，從他們的臉色看出：死神沒有奪走肖光榮的生命!在米嘎嘎連聲道謝的時候，小白靈已閃身跑進了病房，她俯下身子，將紅唇貼在肖光榮干裂的唇上，獻上了她的初吻……
　　（責編/方紅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