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是目前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之一。然而就是在這樣一個極度富有的國家中,存在著一批特殊的窮人群體——無家可歸者(HOMELESS)。他們大多聚集在美國的一些有名的大都市里,如:紐約、芝加哥、舊金山、洛杉磯等。其聚集在大城市的原因在于,這些地方經濟發達、公共設施條件較好、城市人口收入較高,使得這些無家可歸者更容易得到憐憫,從而生活起來更容易些。他們是怎樣變成無家可歸者的呢?他們平常是怎樣生活的呢?這些問題一直讓我非常好奇。以下是我遇到的幾個無家可歸者的經歷。
快樂的無家可歸者
圣塔莫尼卡海灘位于西洛杉磯的太平洋海岸,距離美國最豪華的居住區——比華利山莊只有十幾分鐘的車程。一個夏日的午后,我來到圣塔莫尼卡海灘游玩,悠閑地坐在海邊的長椅上欣賞著眼前的碧海波光。突然背后傳來聲音:
嘿,哥兒們,有煙嗎?
我回頭望去,身后站著一個頭戴彩色線帽滿臉大胡子的黑人。他還推著一輛超市購物用的推車,車里裝滿了廢棄的易拉罐和塑料汽水瓶。
我掏出香煙,抽出一只遞給他。大胡子的黑人拿過香煙順勢就坐在了我對面的椅子上。好,一看就知道這位是個無家可歸者,我想著就和他聊了起來。
大胡子黑人名叫翰瑞,以前在一家機械制造公司工作,他業余愛好是唱歌。五年前,他工作的公司倒閉了。開始翰瑞并不認為失業有什么了不起。但當他走進失業隊伍中以后,他才知道當時的美國正處于經濟蕭條期。本來就沒有什么積蓄的翰瑞,面對著每個月向自己飛來的各種討賬單時,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已經一無所有了。
“你剛剛成為無家可歸者的時候,有什么感覺?”我問翰瑞。
“我以前并沒有注意到街上有那么多的無家可歸者,當我也成這個隊伍中的一員的時候,我才發現有這么多的人無家可歸。開始我很沮喪,但我是個天生樂觀的人,既然已經這樣了,還是要生存下去的,于是我就盡量做一個快樂的無家可歸者。”聽著翰瑞的回答,好像他在談論另外一個人。
“那你是怎樣生活的呢?”我又問到。
“哥兒們,我不知道你的國家的無家可歸者是怎樣生活的,而美國的無家可歸者的生活并不是那么的難過。每天中午可以到市政府專門為無家可歸者開設的食品供應站。熱狗、薯條、飲料都有。一份不夠吃的話,你就再排隊領一份兒。對了,供應站還可以洗熱水澡。”看著翰瑞興致勃勃地講他的生活狀況,一點兒也沒有感到面前的人是一個一無所有的流浪漢。
翰瑞抽完了香煙,還特意走到幾步以外的垃圾箱扔掉煙頭。
“看你的樣子好像你并不覺得做無家可歸者有什么不好?”我問翰瑞。
“不瞞你說,這五年以來似乎是我生活中最快樂的五年。”
我充滿疑惑地望著翰瑞,一時沒有說出話來。
“你覺得不可想象吧?想一想,如果你不是百萬富翁,而是一個靠工資生活的人,你說你每天除了工作以外,就是想怎樣對付那些房子、汽車、保險、煤氣、水電的賬單吧。你每天都會感到有很大的壓力,因為如果你一不小心丟了工作,你就什么都沒有了,因為你現在所有一切都不是你自己的,那是銀行的。而現在的我呢,這些煩惱全沒有。我每天到游人多的地方撿那些人們扔掉的易拉罐和汽水瓶。一天十幾美元的收入足夠我花的啦。而且我每天都在旅游勝地轉來轉去,欣賞著很多人花很多錢才能欣賞到的東西。你說我有多快活!”沒等我回過神來,翰瑞又一口氣說了這么多。
翰瑞說的這些,簡直就是大多數美國人真實的生活寫照呀,而這些話語竟出自一個無家可歸的人嘴里。也許正因為他已經一無所有了,他才有了這么深刻的領悟吧。
電腦工程師凱文
“兩桿槍”是橫貫美國的40號高速公路亞利桑那州境內的一個小鎮。2003年的圣誕節前夕,我從外地開會回來經過這里。天色已黑,又飄著小雪。這里距離洛杉磯還有近300多英里的路程,我決定在此過一夜。
早晨起來,外邊的松樹上掛著一層厚厚的白雪。深深地吸一口雪后新鮮的空氣,感到非常的舒服。我踏著茲茲作響的積雪,來到旅店對面的餐廳用早餐。當我快要吃完早餐的時候,無意中抬頭向對面的桌子看了一眼,只見一個蓬頭垢面的中年白人正在從他旁邊的桌子上拿過一盤別人吃剩下的早餐。當我們兩個人四目相對的時候,兩個人都不好意思地把目光移開了。不知是出于好奇還是憐憫,我把服務員叫來,指著那個蓬頭垢面的中年白人,為他叫了一盤份量較大的早餐。當服務員把早餐送到那個人的桌子上的時候,我也坐到了他的對面。
“請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想讓你吃的飽一點。”我望著他滿臉驚愕的表情解釋到。
“謝謝你,我真的已經兩天沒有吃過一頓正式的飯了,我……”
我抬起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了,趕緊吃飯。
不到十分鐘,他就把一大份早餐吃了個精光。這時,可能是因為吃飽喝足的原因,他那原本沒有血色的臉,變的紅潤起來。他非常靦腆對我笑了笑,說:
“謝謝你為我買的早餐,我又可以上路了。”說完,他拎起身邊那個大大的背包起身要走。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你要到什么地方去?沒準兒我可以帶你一程呢。”我當時不知道怎么說出了這么一句話,剛說完就有些后悔了,因為我不知道面前這個人的任何情況。
他楞了一下,才回答我的問題:
“我叫凱文,要到舊金山去,你真的能讓我搭車嗎?”他剛剛回答完我的問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在身上摸了一通,拿出一張卡片遞到我面前。原來是他的身份證。
原本還有些顧慮的我,看過他的身份證后,放心了許多。當我和凱文一同走出餐廳時,我從凱文身上聞到了一股長時間沒有洗澡而發出的汗臭味兒,于是我建議他到我的旅館房間去洗一個澡。當我看到從旅店里走出來的凱文時,哦,簡直是換了一個人。說實話,他是美國白人里那種比較英俊的男人。
汽車在寬敞的40號洲際高速公路上奔馳著。凱文給我講述了他的經歷:
他是個計算機方面的工程師,讀完研究生以后在邁阿密的一個計算機公司工作。每年有5萬美元的收入。他有一位漂亮的妻子和兩個可愛的孩子。他像大多數的美國人一樣過著平和的生活。然而,就在去年的夏天,他工作的公司破產了,而剛剛買了房子又添了一個孩子的他,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來源。美國的銀行當你有穩定的收入時,會不斷地以各種手法勸你貸款。勸你提前消費,從而在貸款利息中得到他們的利益。而當你沒有償還能力的時候,他們才不管你是否有地方住,會馬上沒收你的房子、汽車和一切用貸款買來的東西。
凱文為了不連累妻子和孩子,一個人承擔了所有的債務。他與妻子離了婚,這樣一來妻子和孩子不會因為債務而同樣變成無家可歸者。開始的幾個月,凱文靠著失業救濟生活,同時在積極地找工作。然而,由于網絡泡沫的影響,一度炙手可熱的計算機專業,此時卻無人問津了。幾個月后,凱文真的成了無家可歸者。
“你知道嗎?當我身上一分錢也沒有的時候,我意識到這有多么的可怕。我當時在邁阿密海灘徘徊了許久。心想,不如一頭扎到大海里死了的好。可是,當我想起我那兩個孩子的時候,我又鼓起了活下去的勇氣。”我看的出,凱文不是那種甘于沉淪的人。他這次去舊金山,就是去找他的一個同學。也許在那里可以找到一份工作。
不知不覺車子已經開到了40號與15號高速公路的交口了。我拿出100美元放在凱文的手上,讓他拿著在路上買一點兒吃的。他說什么也不要,他說我給他買早餐、讓他搭車就已經很麻煩了。我說:這錢就算我借給你的。他這才勉強收下。
我把凱文放在了路邊,讓他好搭其他的車去舊金山。我剛剛啟動車子,就聽到凱文大聲地喊到:我還沒有你的地址呢!我把手伸出車窗向他搖了搖,示意他不用了,同時我使勁按了一下汽車的喇叭,意思是祝他好運。
明天就是圣誕節了,我不知道凱文會怎樣度過這一年一度最盛大的節日。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凱文能夠盡早告別無家可歸的日子,開始他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