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9月9日,俄羅斯總統普京親自把俄羅斯文化界國家最高獎——圣安德烈勛章,授予一位80歲的老詩人,稱贊他是俄羅斯人民的詩人。在那段日子里,書店競相出售這位詩人的詩集,電視節目朗誦他的詩歌,莫斯科街頭樹立著他的巨幅畫像。一個詩人的生日,居然成了俄羅斯人的隆重節日。這位詩人出生于高加索的達格斯坦,他就是從山區走出來的阿瓦爾族詩人拉蘇爾·伽姆扎托夫。
1923年,拉蘇爾·伽姆扎托夫出生在高加索山區,他的父親是詩人,母親是民歌手,因此拉蘇爾從小受到藝術的熏陶。他10歲發表處女作,20歲出版第一本詩集,此后一步一個腳印,在詩壇嶄露頭角,由高加索,走到了俄羅斯的首都莫斯科,在高爾基文學院學習,進一步開闊了文化視野,詩藝日見長進。此后,半個多世紀,詩人筆耕不綴,先后出版了100多本詩集。他的詩集《高空的星辰》榮獲1963年度的列寧獎金。詩人出訪過80多個國家,兩次來中國訪問,成了文化交流的使者。70多種外文譯本,給他帶來了崇高的國際聲譽。
蘇聯衛國戰爭期間,拉蘇爾的兩個哥哥在前線犧牲,母親的淚水和悲痛給他留下了永遠難以磨滅的印象。詩人的第一本詩集《炎熱的愛與強烈的恨》出版于戰火紛飛的1943年。愛祖國、愛家鄉、愛母親、愛和平,從創作之初就成了他反復吟詠的主題。此外,他還擅長以質樸清新的語言贊美人們普遍珍視的友誼、愛情、忠誠。因此,他的詩在俄羅斯擁有數以萬計的讀者,被贊譽為詩壇上的一棵常青樹。
詩人的父親臨終時曾囑咐兒子說:“……要愛護媽媽——全家的靈魂!”伽姆扎托夫把父親的遺訓牢牢記在心間,并把父親的遺言作為題詞寫在詩集《愛之書》的卷首。他寫過許多詩篇歌唱母親,頌揚母愛的無私、贊美母愛的深沉與博大。他大概是世界上贊美母愛最多的詩人,他也是第一個把母親與上帝相提并論的詩人:
先知曉諭說:“除了上帝,沒有上帝!”可我卻要說:“除了媽媽,沒有媽媽!”
詩人由自己的母親聯想到普天下的母親,深知戰爭中最沉痛的受苦受難者就是母親。他說:世界上最甜美、最明亮的歌,是母親唱的搖籃曲,而世界上最悲涼、最凄慘的情景,則是母親守著兒子的棺材痛哭流淚,更悲慘的是許多母親的兒子,上了前線,就一去不歸,再也不見蹤影……
作為山區走出來的詩人,伽姆扎托夫的作品始終保持著濃郁的民族文化特征,洋溢著清新的生活氣息,他像一位質樸熱情的山民,帶領讀者走進高加索山區,領略當地的民族風情。阿瓦爾族是個崇拜火的民族:女兒出嫁,要點燃松明火把送行;新娘子進門,要點燃新修的火爐,熊熊的火焰象征著生活的希望;人們為新婚夫婦祝福的方式也很別致,先投擲碎石子,然后送上一勺蜜,這意味著生活充滿了坎坷,但活在世上畢竟甜蜜。山民結婚,傳宗接代,生了女兒,敲鼓慶祝,生了兒子,就對天鳴槍,一片歡騰……詩歌評論家斷言,越具有民族性,就越具有世界性,越具有時代性,就越具有永久性,阿瓦爾族的兒子伽姆扎托夫使這個高加索山區少數民族名揚俄羅斯,知名全世界,他不僅成了阿瓦爾族的民族詩人,而且成了俄羅斯的大詩人。
由于擅長創作愛情詩,伽姆扎托夫享有“愛情歌手”的美譽,他寫的愛情詩意象新穎、構思巧妙、音韻流暢和諧,朗朗上口,因而廣為流傳?!杜良斕亍?、《雪地上的足跡》、《假如世界上有一千個男人》、《桑塔——克拉拉》、《永駐的青春》等詩篇,不僅在高加索,就是在俄羅斯也家喻戶曉,人人皆知。伽姆扎托夫有一首十四行愛情詩,把愛情比喻為一所大學,稱歡樂和憂傷這兩位教授晝夜上課,使學生思索愛的真諦,趨向完美與真誠。在另一首十四行詩當中,詩人指出:
“彼此間要盡可能地相愛,/愛情。是祛病消災的良藥。……什么人越是愛得強烈,他就越渴望活得健康而愉快?!?br/> 詩人道出了愛的真情,自然能引起萬千讀者的心理共鳴。
作為飽經戰爭憂患的詩人,伽姆扎托夫一向認為,戰爭的幸存者不應當忘記陣亡的將士,因為,正是他們的流血犧牲,才換得了祖國的安寧與和平。他寫的《白鶴》一詩有這樣幾行:
有時候我產生一種感覺:
未曾從戰場歸來的戰士,
并沒有埋入我們的土地,
而是變成了一只只白鶴。
從遙遠的往昔飛到如今,
向我們鳴叫著緩緩飛過,
所以我們常常仰望天空,
因悵惘憂傷而陷于沉默……
在俄羅斯,有6位作曲家曾經為這首詩譜曲,依據這首詩的意象建造的衛國戰爭紀念碑多達26座。由此可見詩人的作品在俄羅斯所產生的廣泛影響。
伽姆扎托夫還為他的外孫女莎赫麗寫過一首詩,充分表現了詩人對于未來一代命運的憂慮與關切。小孫女的哭聲引起了詩人的思考,小孫女生活在幸福當中,她不知道烽火連天的戰爭,也不曉得失去親人的悲痛。她為什么哭泣呢?小孫女的嚶嚶哭聲似乎在說:
“爺爺,等待我的正是這些,/你經歷了一切卻仍然活著。/世界災難重重,時代殘酷,/你怎樣表露自己的恐怖?/爺爺,我是為這些事哭泣,/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哭?……”
看一看今天高加索地區的動蕩,想一想發生在別斯蘭的慘絕人寰的悲劇,我們不能不佩服詩人的先見之明,不能不為他深厚的人道主義情懷所感動。
1989年10月,筆者有幸在莫斯科拜訪過詩人伽姆扎托夫,當他得知他的《白鶴》和其他詩歌作品已經被翻譯成中文的時候,面帶笑容,非常高興。他把詩集《愛之書》題寫上贈詞,送給我作紀念,還邀請我到他家做客。他的夫人帕吉瑪特特意做了高加索風味的羊肉抓飯熱情待客。當我們碰杯喝干一杯白蘭地,詩人深情地說了這樣一段話:“我知道,中國是一個人口眾多的大國,而我們阿瓦爾族則人數很少。不過,詩歌總是超載民族與國家的疆界。中國的古典詩歌早已征服了高加索的崇山峻嶺。今天,得知我的詩也被介紹到中國,我感到由衷的高興。這說明,詩歌不需要簽證,而詩人不需要護照?!边@真是擲地有聲的肺腑之言,是充滿了詩情的真知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