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作為一種經濟轉型時期提出的一種理論,“為經濟建設保駕護航”的“司法保駕護航論”排斥了司法的獨立地位與本體價值,其缺陷日益顯現,包括滋生地方保護、減損司法權威、破壞司法秩序、導致司法腐敗等等,但“保駕護航”的思維定勢卻一時難以根本消除。通過對該理論合理揚棄,將保駕護航的對象從具體經濟行為上升到抽象經濟秩序,可理順司法與經濟的應有關系,真正體現現代司法制度對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的真正保障價值。
關鍵詞:保駕護航;司法;經濟秩序;現代司法;司法管理
一、 由“保駕護航論”引起的種種弊端
司法(或法律)必須“為經濟建設保駕護航”這一“保駕護航論”,曾是改革開放初期一個很流行的命題,但也是一個易使法院判決成為“保駕護航”的文告、法院自身則變為“保駕護航”的機構設置這樣足令司法迷失自我的“咒語”,引起學者的質疑。
也許以發展的眼光來看,我國司法當初告別“階級斗爭工具”的迷途,踏上為經濟建設保駕護航之路,不乏歷史進步意義,但當今中國司法存在的不少弊端,卻又都可或多或少地歸咎于該命題的曲解或濫用。主要弊端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 地方保護主義最易置身“保駕”的羽翼之下
在“司法為經濟建設保駕護航”的口號下,地方黨政部門心中的“經濟”自然是“地方經濟”,本來屬于全社會或屬于國家的司法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地方的司法”,“地方司法為地方經濟建設保駕護航”成了這個命題的實質內涵,形形色色的地方保護主義現象也就應運而生。法學家概括過的行政執法和司法中的地方保護主義的種種表現形式——“封鎖市場”、“壟斷資源和生產服務”、“縱假護假”、“以鄰為壑、消極執法”、“干預執法、設置障礙”等等,可能只是這些現象中的冰山一角而已。
其實,只要對所謂的“地方經濟建設”有利(當然,說到底其實是對官員本人有利,因為在過分強調“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片面發展觀”的支配下,“官出數字、數字出官”,如果司法維護了社會公正,則不免有損于這些官員的“政績”以及基于這些“政績”而存在的潛在利益;至于官商一體化單位,如引人注目的“官煤”企業,本來就是官員利益的直接所在,就更成了公正判決和有效執行所動不得的“奶酪”),什么樣的地方保護主義怪現象、怪面孔都有可能出現。
2.司法權威的日益減損
缺乏主體意識和獨立能力的“保駕護航”很容易滑向“看家護院”,使司法獨立與司法權威難有立足之地。不難想象,在糧餉仰仗本地財政供給、人員依靠地方任命、官位乞求黨委保全的司法體制下,“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軟”,司法威嚴和職業榮耀掃地乃是必然結局。而司法權威獲得的首要條件就是司法中立和司法獨立,需要全社會而不僅僅是政府、全方位而不僅僅是經濟領域、全國乃至于“全球化”而不僅僅是某一地方的公共認同,獲得真正的公共理性,或者說真正“代表著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因此,如果僅僅滿足于“為經濟建設”甚至“為地方經濟建設”保駕護航,那么,司法的運行,必然在宏觀上難以令人信服,具體案件處理上也很難取得傳送司法正義的積極效果。
3.司法正常運行秩序的破壞
“經濟建設”的內涵實在太廣,且大部分需要主動而為,消極被動自然難以體現“保駕護航”的積極性與力度,這與司法的被動性的特性不相容。類似發動司法機關收繳計劃生育罰款、征收公糧、幫本地企業追討債務、創建“文明衛生城市”、參與招商引資、策應政府部門舉辦的某種經濟活動而充當“司法花瓶”(如法官擺攤提供“法律咨詢”)等等,表面上似乎為當地追得“經濟”若干,甚至也可以標榜一番“社會效果”,顯示司法“保駕護航”的“成效”,但是,其代價是犧牲了司法權被動性、中立性的特征和正常的司法工作秩序 ,長久的、隱性的損失不可估量。
4.司法不作為、司法瀆職甚至司法腐敗的滋生
“保駕護航”的形式不限于積極作為,有時消極無為也可以起到同樣的功效,即通過“司法不作為”給無序的經濟行為進行“保駕護航”,并且這種“保駕”方式還不一定能用“地方保護主義”進行概括,似乎“保駕”得非常“顧全大局”;其他司法失范現象,如司法瀆職、司法腐敗,同樣可以由“保駕護航論”的誤解、曲解及濫用當中演化出來,并且,“司法腐敗”是國人非常痛恨的丑陋現象,甚至有“司法腐敗是最大的腐敗”之說。筆者無意在此花費更多的筆墨來痛打“司法腐敗”這只“落水狗”,但需要指出,“保駕護航”借口下出現的司法腐敗絕不在少數,“保駕護航論”的聲名早已不佳。
二、“保駕護航論”的歷史進步與理論缺陷
有趣的是,不少法院(甚至于檢察、公安機關)似乎至今對“保駕護航論”都情有獨鐘,而媒體上連篇累牘的“保駕護航”報道與現實生活當中官員“保駕護航的口頭禪”表明,這一實際上并不新鮮的話語一時很難割舍。
筆者以為,“司法為經濟建設保駕護航”盡管這一命題在改革之初強調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背景下不乏歷史進步意義,但也存在諸多根本缺憾,主要包括:(1)“司法工具論”背景下形成的司法主體意識、獨立意識的缺失;(2)“片面發展觀”而不是科學發展觀指導下造就的 “經濟中心論”;(3)過分強調經濟效率理念導致的對司法公正、程序價值和法治秩序的忽視;(4)“形而下”思維局限造成的對社會正義、經濟秩序、司法公正這些“形而上”抽象概念的不解。換言之,這個命題本身、本來就存在法理上的缺陷。
改革開放之初,要將國人從文革的革命狂熱和理想虛幻之中喚醒、解放出來,不能不進行一番“人要吃飯,猶如國要建設”的基本常識的灌輸,不能不“矯枉過正”地強調“經濟建設”,如同歷史上曾經出現過多次的“一切為了”模式一樣,再次形成“一切(司法也不例外)為了經濟建設”這一“一切為了”的單一思維模式在改革開放背景下新的翻版。
困囿于歷史的有限合理而抱殘守缺,不能辨證地、與時俱進地理解經濟與司法、效率與公正之間的良性互動關系,從而定勢的思維離不開陳舊的言語(因為語言是思維的物質外殼),以致于司法“為經濟建設保駕護航”這一外在聲名不佳、內在理論底氣不足的話語一時恐怕難以從官員嘴邊以及新聞媒體中消失,其沉淀下來的思維定勢與文化積習更不會輕易消除:這是一個不能不令人正視的現實,當然也可以認為是一種法制文化方面的“本土資源”。
三、“舊瓶”與“新酒”:對“保駕護航論”的理性揚棄
既然一時很難拋棄“為經濟建設保駕護航”這只 “舊瓶”,那么是否可以在其中裝進一些“新酒”呢?答案是肯定的。
實際上,經濟體制的改革,就是一個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粗放式經營向集約型經營轉變的過程。市場經濟明確產權、保護產權(包括保護每個人即將生產出來的財富),特別是保護個人遷徙、就業、思想、言論等包括人人都可以擁有、但又不會彼此妨礙的自由,使真正的市場經濟成為特別尊崇的是權利觀念、規則觀念、平等觀念、自由觀念的經濟,甚至可以說市場經濟就是法治經濟。這樣,市場經濟的發展,實際上在為法治社會提供堅實的物質基礎、制度基礎和文化環境,為現代司法制度扎根其中并健康成長提供了越來越肥沃的土壤。而司法果真“保駕”了市場經濟,“護航”了經濟秩序,促進了市場經濟的健康發展,那么不僅在經濟領域傳送了司法正義,切合司法的應有之義,而且也是在保護現代司法制度本身。故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司法為經濟建設保駕護航”的“舊瓶”具有一定的“合理內核”,完全可能裝進一些在法治社會中如何實現經濟領域的司法正義的“新酒”。
首先就是要消除司法對經濟建設的附庸意識,實現司法獨立。不能簡單地認為司法是經濟建設的工具,更不能將司法直接拉來給經濟建設看家護院。司法是在按照現代司法理念和司法規律的運行過程中,通過對經濟案件的公正、及時的裁決,像一個隱身的但又無所不在的“大俠”,間接為經濟建設“保駕護航”。
其次,還需要弄清“經濟建設”的內涵,不分經濟的公有還是私營性質,也不論經濟的屬于本地還是外地,甚至屬于外國,只要符合法律規定,就一視同仁,平等保護;反之,如果違反了法律,哪怕是本地的“重點企業”或“支柱產業”,司法一樣判令其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再次,必須融入司法公正與司法效率的內涵。通過及時制裁違法、救濟權利,達到迅速恢復秩序、回歸誠信的目的,從而凈化了經濟環境,減少了因違反市場經濟規則所帶來的交易誠信動搖、交易費用增加、交易安全受損甚至交易秩序崩潰等等“不經濟”后果,使經濟建設健康、有序發展。
如此,在“為經濟建設保駕護航”這只 “舊瓶”中裝進經濟秩序、司法獨立、司法公正和司法效率這些“新酒”,那么,這只“舊瓶”必會立刻熠熠生輝,重新煥發魅力。
四、從“保駕”單項“經濟”到“護航”總體“秩序”:現代司法對市場經濟的真正保障價值
隨著市場經濟、法治政府和民主政治建設的深化,在新的世紀當中,構建一個“民主法治、公平正義、誠信友愛、充滿活力、安定有序、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社會”,已經執政黨的有力倡導,成為中華民族的共識,其核心價值為法治至上與權利優位。
作為司法界對這一偉大構想的回應,最高司法機關及時提出,通過“依法保障公有制經濟和非公有制經濟的共同發展,維護統一、公平、競爭、有序的市場經濟秩序”等措施,以“促進經濟發展”;并通過“維護憲法和法律的權威”,來為“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提供更加有力的司法保障”。
換言之,在以法治與人權為基本價值取向的和諧社會的構建中,司法著重要保護的并不是某項具體的“經濟建設”或某項具體的經濟活動,而是以開闊的視野、戰略的眼光,追求與保障一個“統一、公平、競爭、有序的市場經濟秩序”。或者說,“司法為市場經濟秩序保駕護航” 才是這一命題在和諧社會視野的發展,才是法治背景下對司法如何保障經濟的與時俱進的理解,才是“司法為經濟建設保駕護航”這一命題的應有之意。
首先,通過公正及時的司法裁決與有效執行為市場經濟秩序保駕護航,通過對違反市場經濟規則的制裁和對遵守市場經濟規則的褒獎,保障了市場經濟秩序,使經濟在“統一、公平、競爭、有序”的環境中運行,從長遠的角度來看,一個誠信增加、費用減少、安全有所保障的經濟必然能夠在總體上得到最大發展;而對于單個或某一地方經濟而言,至少可以達到“未必個個最佳,但沒有比此更佳的方案存在”的“帕累托(Pareto)最優”效果,避免封鎖市場、壟斷資源、把持服務、縱假護假、以鄰為壑、消極執法、干預司法、設置障礙等地方保護主義造成的經濟秩序大亂、經濟發展機會喪失及經濟和諧遭到徹底破壞等嚴重后果的出現。
其次,通過為市場經濟秩序保駕護航,在經濟領域實現司法正義,避免誠信守法者在遭受交易對手的違法行為傷害后,又再次遭受國家司法權力失范所帶來的二次傷害,從而出現“在賠本的誠信”和“得益的違法”之間作出“今后不再誠信”這一并非不符合微觀經濟學原理的選擇。如此,在經濟領域加大違法、失信的成本,使經濟主體都能從經濟誠信中受益,保障經濟建設真正健康發展。
最后,通過為市場經濟秩序保駕護航,市場經濟得到充分發展后,“司法工具論”、“片面發展觀”、“經濟中心論”、“司法附庸論”等等計劃經濟或專制體制下必然流行的落后理念、制度、做法也就難以再有市場,這樣,一個獨立、公正、高效的現代司法制度在中國也就有了賴以扎根、生存、成長和壯大的經濟土壤,市場經濟和司法公正的良性互動在新世紀的中國也將成為活生生的現實。
作者單位:南京理工大學經濟管理學院/上海林莉華律師事務所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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