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聯書店2000年3月出版的《冷眼向洋——二十世紀風云啟示錄》受到廣泛歡迎。當時時論以為這是一部“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對世界百年滄桑鑒往知來的文明史大著。我作為生物化學工作者,初接觸這方面的專著,讀來更是如飲甘泉。在得益之余,感到對此書的評論還應該把司馬遷第三句話也加上,即“成一家之言”。
時隔七年之后,經原作者修訂,《冷眼向洋》由三聯書店重新出版,于今年八月問世(資中筠、陳樂民主編)。
《冷眼向洋》直面世界百年歷史,從文化、經濟、政治諸多方面以果求因,既有對逝去的這個世紀全球政治、經濟、文化的理性反思,又有對人類未來發展道路的深情展望。作者憑借自己的理性判斷,發出獨立的、有說服力的聲音,使人們從文化的視野接受了一場百年來外國和國際問題的“解惑”啟蒙。書中寫的是世界,想的卻是中國。主編在序言中一句“近鄉情更怯”,勝卻多少無端筆墨!
為什么二十世紀資本主義沒有如列寧所預言的走向腐朽、垂死、滅亡,卻繼續顯示其強大的生命力,而曾經一度令全世界進步人士無限向往的“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一時之雄的超級大國,以及其在東歐的附庸國,卻在七十年后或訇然解體、或突然易幟,作為一種制度,遭到嚴重挫敗。在全球化時代,世界無產者并未實現“工人無祖國”的聯合,而資本主義世界卻正以各種形式聯合起來,全球化趨勢明顯加快,這都是為什么?
本書主編資中筠從促成二十世紀社會變遷的兩大動力——求發展和求平等的視角,探討了國家興衰之道。書中通過對美國、歐洲和蘇聯模式不同發展道路的比較研究,總結了人類在二十世紀成功的經驗和失敗的教訓,指出新世紀里人類生活的方向,以及中國如何順應歷史潮流,走向民主和繁榮實現長治久安。這是本書最精彩之處。
國際關系史傳統觀點認為,由一次大戰所確定的世界格局,只有等待下一次大戰才會有重大改變。蘇聯解體前,幾乎所有政治家和學者都認為:“在可以預見的將來,雅爾塔格局還會繼續下去。其根據就是不會發生美蘇直接卷入的大戰。”但是,突然“東歐巨變、蘇聯解體,雅爾塔格局就此成為歷史……這一歷史現象使我們認識到內部變遷的重要性。既然國際關系反映了各國間力量對比,那么決定各國力量的,主要是內因而不是外因”。
所謂內因,就是一個國家“求發展”和“求平等”愿望的實現程度。求發展導致一國生產力和生產水平的突飛猛進;而求平等則導致改良或革命。書中特別指出,十八世紀歐洲哲學思想家提出天賦人權的觀念以后,平等的追求才提到日程上,人生而平等(經濟、政治、文化諸方面)的觀點才逐漸深入人心,并且成為革命(或改良)的動力。“就一個國家、一種社會而言,所謂成功和失敗主要不在于政權在誰手中,或者是疆土的擴大和縮小,也不是單純的增長數字,而是要看相對來說,哪個能更好地滿足這人類的兩大要求,同時較好地解決或至少緩解二者的矛盾,取得相對平衡的發展,從而達到真正的興旺發達,否則反是。”
“大國之消長,如月之盈虧,是人間正道”。時至今日,即以如何才能求得真正的穩定而言,也在于逐步滿足人們求發展和求平等兩大要求,緩解二者的矛盾,取得相應平衡的和諧發展。這也是以人為本的精義所在。讀者從書中可以領會到,一國之興旺,也是舉國從愚昧走向啟蒙的過程,這一啟蒙上上下下概莫能外,而當政者本身的啟蒙顯得尤為重要。人間好景君須記——現在已是二十一世紀了!
(二)
關于美國部分,作者提出:二十世紀的美國的確如列寧所說,是在挽救資本主義。從世紀末回顧,挽救基本上是成功的,是在相對成功地解決了現代文明社會的基本訴求——即在發展和平等中走向百年強盛之路。
作者以為歷史上一切大國興起,首先決不僅僅是“船堅炮利”、“開疆拓土”,而必須有優秀的歷史人文傳統。美國享有源自歐洲的悠久而豐富的精神遺產,這種遺產經過新大陸的繁育,而具有了美國特色。“簡而言之,就是基督教精神和體現在憲法中的自由主義思想,基督教精神對美國是一種無形的道德力量,在激烈競爭中賴以自律,在高度個人主義社會中倡導集體合作,在貧富懸殊的情況下宣揚平等,是物欲橫流中的凈化劑”。
那種認為美國“物質文明昌盛而精神文明貧乏之說,首先從理論上就講不通,那等于說一個民族不要精神只要物質就可以達到繁榮富強”。美國第一部民主共和國的憲法誕生比法國大革命還早兩年。它從立國伊始就摒棄了人治,選擇了法治。人們都承認華盛頓“權欲淡薄”,他以如日中天的威望,在促成符合法治原則的憲法和政府后,即功成身退,美國歷史上從未有糾纏不休的“繼承大統”問題,即始源于此。“這種‘淡薄’不同于東方式的消極個人修養(假如真誠的話),而是出于對代議制和憲法政府的堅定信仰”;而所以有堅定的信仰,在于他一身載荷了歐洲幾百年民主、自由、人權、法治的人文傳統。
美國社會發展有兩條線索,一是自由主義,這始終是美國主流思潮之一,也是社會發展的主要經線,強調自由競爭,反對政府干預。但如果只有這一條主線,發展下去必將使美國成為弱肉強食的國家,可能引發動亂乃至革命。但美國發展還有另一條主線——即改良主義思想,也就是關心弱勢群體,主張實行福利政策,更傾向于平等,反對壟斷。
“二十世紀美國總體政策有如鐘擺,每隔一段時間即向另一方擺動,進行有效的微調,總的趨勢是向中間靠攏”。可以說美國最大的特色,就是不斷在漸進的改良和妥協中化解矛盾,或將其控制在一定范圍,以化解危機。它在思想和信仰上,沒有經過我們習以為常的“與傳統決裂”的過程。在思想和制度兩個層面,都始終在原有民主政體和自由主義人文傳統的框架內更新,比任何一個大國都要穩定。這正如胡適所說:“美國不會有社會革命,因為美國天天在社會進步之中,這種革命是漸進的。”
作者認為美國以歐洲為師,不是如一般所言止于南北戰爭后迅速發展的那一時期,而是一直延續到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其中一個重要的理念是對‘進步的衡量標準’。這一標準,恰恰是代表了一種新的覺醒,就是認識到生產水平、社會總體富裕程度并不一定代表進步”。在十九世紀最后二十年到二十世紀初二十年,全社會財富激增而社會矛盾尖銳的關鍵時刻,美國突然發現自己“在人道主義行進隊伍”中落后于歐洲了,即在社會兩極分化中對底層百姓的關懷和與之相應的一系列學說、思想和措施上落后了,由此而實行了一系列重大改革,完成了一次基本和平的轉型。
本書新版將決定美國方向的歷史性轉折由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小羅斯福的“新政”,前伸到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之交的“進步主義運動”,認為它奠定了二十世紀美國進程的基調,而且有諸多普世意義,這一點在我國研究界注意得不多。事實上老羅斯福時期的改革作為“進步主義”的一部分,已開始構成對資本主義殘酷競爭的制衡,對后來美國發展具有決定意義。例如老羅斯福拆解老洛克非勒標準石油公司,以制止超規模的壟斷。威爾遜時期為實行累進稅通過的憲法修正案等等,開擴大政府干預經濟運行的先河。
直到二十世紀中葉,小羅斯福又大幅度改變了傳統自由的含義,將舊的四大自由改為新的四大自由——信仰自由、言論自由、免于匱乏的自由和免受恐懼的自由。“這是美國歷史上第一次在基本人權中注入‘經濟正義’的因素,‘免于匱乏’的觀念是對放任主義的思想基礎——社會達爾文主義的第一次重大修正,把社會平等訂為一項原則”,從此免于匱乏成了公民的權利,而社會福利和保障則成了政府固定的義務。
不能不說,新的四大自由的概念,與馬克思“自由的人”的理想在核心價值上重合。免于匱乏和免受恐懼巧妙地吸收了社會主義早已提出的原則,將其具體化了。
當然,進步主義的動力歸根到底來自社會底層的不平之鳴,包括聲勢浩大的勞工運動以至左派教會力量等等。對此,書中均有分析。輿論監督、不容情的公眾批判也是推動改革的重要力量。
輿論是否真正能起監督作用的關鍵,在于是否有充分的獨立的言論自由。這種言論自由是公開的、受到憲法保障的,適用于每一公民,任何人不敢也不能壓制。誠如馬克思所說,資本來到這個世界每個毛孔都帶著血污,那么言論、出版自由就是其凈化劑。
還不應忘了美國扎根于自由主義思想的知識分子,惠特曼、海明威、斯坦培克、辛格萊……,還有新聞記者塔貝爾(她的名著《標準石油公司》導致對這家大公司的深刻揭露,成為經典之作)。這些以千、百計數蜚聲世界的作家和新聞工作者,其共同的特點是以報道真相、撻伐一切社會疾病為己任。可以說資本主義從一誕生就是伴隨著對它的揭露和批判而成長的。在美國,從政治家到老百姓,大都認為這種高昂的社會批判的號角聲是社會的“主旋律”,是促進社會和諧的潤滑劑,是政治改革的催化劑。
二十世紀美國依靠漸進的改良以緩解矛盾,向前發展,但矛盾遠沒有解決,如貧富懸殊、嚴重的道德滑坡、優良批判傳統走向異化,甚而淪為利益集團的工具;金錢在政治和司法中的作用、利益集團對美國內外政策的超常影響等等,均是使美國自豪的民主制度走向異化的拉力。“一句話,三權分立、輿論監督、思想界的批判這些美國的看家法寶,能否如當年一樣繼續有效地制約金錢和市場的腐蝕力量,是美國進入二十一世紀的重大考驗”。
關于美國在國際上的霸權主義,書中也有深刻的揭露和分析,并且提出了“對內立民主,對外行霸權”的立論。其原因就是國際上還沒有像在其國內那樣有效的權力制衡機制,所以社會達爾文主義、強權政治依然起著主導作用。
本書新版增加了一章,即“9.11之后”。9.11事件給新保守主義者提供了一個大幅向右轉的契機,對外霸氣沖天,對內進一步右擺,明顯損害了美國賴以立國的社會基礎,也就是霸權主義發展到一定程度,可以反過來腐蝕國內的民主制度。那么在這種情況下,“美國政治鐘擺是否還能向中間回擺?當前的態勢是否意味著美國正發生根本性的變化,足以改變本書原來的立論主線?”作者認為:“美國國內變化還只是量變,一個世紀以來起作用的因素依然有生命力,尚未看到質的變化。美國對外政策也不可能完全按照‘新保’的理念一意孤行,在現實面前會有所收斂。美國固然危機重重,但預言其衰落仍論據不足。”并認為,二十一世紀頭幾十年,美國仍將保持其活力,在總體上保持領先地位。作者列舉事實說明其國內的批判力量依然活躍,糾錯機制依然起作用。但也指出今非昔比,在新的形勢下同樣的批判不一定能發揮以前那樣的作用。美國在二十一世紀的興衰還是取決于美國自己。
在今天各國相互依賴日深的世界上,一個大國的興衰的影響決不會限于其國土之內,何況美國。但至少到目前為止,人們擔心的還不是美國如果衰落會帶來什么影響,而是一個唯一的、在各方面遙遙領先的超強的美國對世界是禍是福,仍在未定之秋!書中指出:“冷戰后橫蠻的霸權主義和極端的非理性的民族主義”二者,是危害世界安寧和和平的主要因素,全球化能否給舉世人民帶來和平和發展,取決于這二者能否都得到有效的遏制。
(三)
本書歐洲部分作者陳樂民在其許多著作中反復強調,歐洲不僅是一個地理概念,或政治、經濟概念,更是歷史文化概念,它代表了一個古老而又有創新的、成熟的文明。本書總結了歐洲歷史文化傳統,認為有以下三方面的性質:
第一是它的批判性。它的思想在任何時代都帶有批判精神,“要把一切都擺在理性的天平上加以批判”。康德的話概括了西方和歐洲思想的根本內核。第二是它的“輻射性”。從社會和文明的進步歷程看,歐洲(特別是西歐)是走在世界前面的。現在全世界天天講的科學技術、自由貿易、民主自由、人權、憲政、資本主義、社會主義等等觀念,無一不是源自歐洲。歐洲(北美)的經驗不斷以各種方式走向世界,主導著全球化。第三是思想的傳承性。歐洲文明歷史清晰而有序地向前推進,階段分明而又具有歷史的延續性,并且常有突破性的實質變化。
第二次世界大戰及“冷戰”以來,歷史上的“歐洲中心”,變成了以美國為主的美歐“西方中心”,成為全球化的主導。
歐洲過去的一個世紀有如一個“大實驗”室,世界幾個主要政治理論(主義)都在歐洲登臺表演,歐洲在二十世紀的禍福變化,都與此有關。這包括冷戰后整個歐洲認同的近代民主制、列寧、斯大林的無產階級專政和全面“國有”計劃經濟為特征的社會主義以及希特勒的法西斯主義。
這當然也包括上個世紀伯恩斯坦被認為是“修正主義”的社會主義實驗。它在代議制的體制內提倡“社會公正”,為自由主義注入了“平等”的成分。這是在戰后斯大林式社會主義自毀聲譽、對歐洲人民完全失去吸引力后,在自由、平等、博愛口號下,大體代表社會底層的一派。在二十世紀由于經濟持續、普遍的增長,工人狀況的根本改變,以及由此帶來的社會結構的巨大變化,歐洲事實上和理論上已不存在無產階級聯合起來推翻資產階級的條件了。社會民主主義自然而然向自由主義趨同,即“左”與“右”日益趨同,因而歐洲各國社會黨(工黨、社會民主黨)一再修改自己原來的理論和綱領,每次修改都進一步向自由主義靠攏,確認自己是自由、平等、憲政民主等價值觀的繼承者。歐洲的問題早已不復是當年共產主義與資本主義的問題,而是全球化進程中社會民主主義與自由資本主義的日益趨同的問題了。但顯然歐洲“福利國家”也面臨著改革的問題。
二十世紀下半葉,歐洲所進行的最主要、將影響歷史進程的創舉,就是組織起“歐洲聯盟”或者叫歐洲“一體化”。這一進程還在向東擴展,這是歐洲長期發展過程中理性與經驗結合的產物。
陳樂民認為由于歐盟聯合的超主權性質和民族主權的矛盾,它在前進中時時有困難。但由于歐洲再堅定的民族主義者,也能從聯合中看到對自己有利的東西,所以在困難中還在停停進進向前邁步,雖然目前尚遠未形成預期那樣的政治實體。但聯合和統一趨勢終究不能逆轉了,因為歐洲人民共有科學、民主、自由、平等、人權的理想和實踐;更因為歷史和地理的人文條件,使各個歐洲國家人民自然而然地承認彼此是歐洲人,有一種感情上的凝聚作用,這使歐洲聯合不僅僅是“政府行為”,而且在文化上也其來有自。況且在全球經濟競爭中,其本身也需要歐洲大廈。當然統一的進程是緩慢而曲折的。路漫漫其修遠兮,歐洲人民將上下而求索,我們也有理由樂觀其成。
為什么德國人對法西斯主義在二戰中的罪行能有如此深刻的反思,而日本不能?西德總理勃蘭特在華沙猶太人墓地歷史性的一跪,表明了德國人傳承的是一條政治人文主義的“總路線”,且二戰后諸盟國加諸德國的各種條約,決定了德意志民族的政治取向。回顧希特勒現象,只是歐洲主流文明的一股“岔道”,一旦主流思想占了上風,“旁岔”就比較容易“清算”了。但為什么出現“旁岔”呢?陳樂民以為希特勒得逞之“果”,應上溯到魏瑪時期和一戰中威廉的“世界政策”,可從其中找到“因”,清理出德國民族主義由隱到顯、由顯而臻于瘋狂這么一條線。許多年來各種傾向的民族主義情緒逐漸興起并彌漫于各個階層,人民已經被“民族”命運的鴉片“麻醉”了。希特勒又將民族主義推向更為反動、殘忍的種族主義,再加上原始的“社會主義”思想在德國變味的躁動,為國家社會主義提供了滋生的適宜土壤。希特勒借此成功實現了上層獨裁和擴張與下層蒙昧非理性的民族主義二者的結合,一聲“咳,希特勒!”舉國除少數人外,跟隨瘋人走上“征服空間”的侵略之路。直到冷戰結束前夜,德意志才走上了統一和自主發展的新起點,歐洲也從此走上了和平之路。
(四)
本書作者之一的馮紹雷將“俄國——在東方與西方之間”作為《冷眼向洋》俄國部分的標題,并在一開始即將“東西方文明結合部”作為對俄羅斯及有七十年命脈的蘇聯的特征概括。
從地理位置來看,它地跨歐亞大陸。在文化的層面看,東西方文明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交會,并與俄羅斯多民族文化融合和激蕩,形成了獨特的東西結合部的文明。在其歷史進程中,俄羅斯這種“結合部文明”往往以慢一拍的節奏,以多種社會形態交叉融合的文化,追隨著近代歐洲工業文明向前推進。
在社會結構上俄國具有與他國資本主義發展的不同特點,即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先進的資本主義與落后的農奴制幾乎是同步形成和發展的。不論從西歐移植近代文明已達到多么高的水平,但俄羅斯卻始終難以擺脫東方與半東方傳統。俄國極力維護的是擁有強大的不受議會和法律制約的、中央集權的專制統治。這與英國十六世紀末奠定其強盛基礎的伊莉莎白女皇所堅持的“王在法下”、“王在議會中”,反差何等之大。幾乎在各個領域,都可見到“東西方結合部”文明帶來的斷裂和對立。
十八世紀彼得一世目光如炬,以學徒身份微服去西歐學習。讀者可以看到,他的“西學為用”,比我國當年光緒皇帝及張之洞等人堅決多了,收效也大多了,但和我們祖先一樣,什么都學,獨獨不學西歐的憲政、法治和民主的精髓,也是走“中(俄!)學為體”之路,企圖依靠君權,將俄國強行推入現代社會,結果只能淺嘗輒止,未竟全功。
遷延到十九世紀末,專制王朝固然無力照舊維持統治,軟弱的自由主義改革者也沒有找到出路,于是就只有等待即將來臨的社會革命風暴來決定前程了。
蘇聯成立后,列寧先是起草了法令,提出在蘇維埃中實行“基bXBZz3bhiATwJh5hXK+U1sTAOYRMkl/X9l7sgHPw/Tc=礎是承認黨派,通過有組織的政黨來進行選舉”的比例選舉制。后來由于軍事共產主義遭到抵制等等許多原因,列寧改變了初衷,清除了包括孟什維克和社會革命黨人在內的所有反對派。稍后實行的新經濟政策本來是挽回極端錯誤收拾人心的好時機,可就在放寬經濟的同時,政治上反而愈加收緊了。新經濟政策剛剛見效卻又變了,時機轉瞬即逝。斯大林主政后,黨內斗爭更加荒唐和嚴酷,舉世為之震驚的“大清洗”接踵而來。資中筠在另一文中指明,大清洗絕不是什么“肅反擴大化”,而是體制的本質問題。還指出至今對于蘇聯前期,有人仍然在沿用斯大林《聯共黨史》的論點,以為用殘酷手段鎮壓農民、以犧牲農業為代價發展重工業、要大炮不要黃油等等都是不得已的;甚至還說這些極端措施反倒是后來戰勝法西斯的條件等等。不該再讓這些說法誤導人心了!
十月革命曾經引起全世界向往自由、平等的人士歡呼,以為見到了新世紀的曙光。可革命后,隨著特權階層的形成,社會主義題中應有之義的“平等”也惡化了,蘇聯從此走上了七十年的不歸之路。
那末,蘇聯是否存在像中國那樣漸進改革的條件?其解體是否歷史的必然?本書緒論說:“東西結合部的文明造就了俄羅斯的特點,發展到本世紀初,社會結構中沒有中間階層,各種矛盾的激化程度使得客觀上議會改良難有成功的余地。到戈爾巴喬夫時,一切已經太遲,戈氏實際處于進退兩難之中,回天乏術;葉利欽及其謀士們也絕不是無能之輩,不能認為他們無視本國條件,盲目追隨美國經濟學家的指導。局外人很難體會在那種積重難返的經濟體制中決策者所面臨的艱難選擇。也許俄羅斯人民命中注定要經歷大起大落。當然這是從既成事實向后推理,但是設身處地很難想出另外的道路。”《冷眼向洋》的作者們有勇氣運用自己的理性,在國際研究領域向史官文化告別,講了自己研究所得的真話,很值得敬佩和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