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人邱興華實施罪行后,躲進了深山藏匿。經過警方的連續奮戰,終于在案發三十多天后,在邱興華的家中擒獲了這一殺人狂魔。對于受害者來說,也許邱興華的落捕是對他們亡靈的安慰。但在整個抓捕的過程中,親情與“大義滅親”卻讓邱的家人經歷了一場痛苦的抉擇。
幫著警察抓爸爸
——圍捕指揮部發動親情攻勢,將邱興華的妻子和兩個兒女接到案發地,每天派3名民警、2名武警護送疑犯家屬上山,在疑犯可能出沒或藏身的地方用擴音器喊話,試圖用親情感化疑犯。
——得知邱興華非常疼愛小兒子,圍捕指揮部立即派出4名刑警潛伏在邱興華家中。在蹲守的一個月中,警察們不斷對同在屋內居住的邱興華的妻子、三個子女進行思想工作,勸服他們要正確面對此事,邱興華家人均表示愿意配合警方。
——“看到公安人員奮力抓捕自己的丈夫、父親,邱興華的家屬受親情影響情緒頓時激動起來,他們一擁而上,一邊哭叫一邊撕扯干警,試圖阻止對邱興華的抓捕……”而大女兒則告訴記者,留給她印象最深的事,就是警察叔叔帶他們上山,她嗓音顫抖著一道山梁一道山梁地呼喊:“爸爸,我和媽媽還有弟弟來找你了,你已經被包圍了,你快出來吧……”“一想起這件事,我就覺得心里特別難受”。
在這個過程中,警察憑借特殊的身份對邱興華的家人展開強大的思想攻勢,懾于法律的威嚴和內心樸素的正義思想,邱興華的家人同意進山誘捕。警察的做法無可厚非,畢竟抓獲兇手是他們的職責;而人們對邱興華的家人也是拍手稱贊,認為其行為是深明大義、大義滅親之舉,值得贊揚。但我們不應該忽視邱興華家人的內心感受,置人倫于不顧,以自己以及犯罪嫌疑人對自己的感情為誘餌,親手將親人送上審判臺,這對于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一個天大的痛苦。“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相信邱興華的家人也是經過了痛苦的思考和艱難的抉擇。
為了正義
和法律?
曾看過一篇資料,說培養出波波夫等世界冠軍的教練圖雷斯基,因被發現在家中窩藏興奮劑而接受法院傳訊,這需要他妻子的證詞證實。但后來圖雷斯基無罪釋放,就因為澳大利亞法律規定,如果證詞會對婚姻造成損害,則不被采信。
同樣,在美國及很多西方國家的法律中,為親人隱瞞罪行,也不被認定有罪。因為他們認為出賣、背叛是連犯罪者都厭惡的品質。但所有這些對于現在的我們來說都是陌生的,我們更習慣于“大義滅親”。
我們現行的法律要求,任何人都有揭發、舉報、作證的義務,無論被揭發、舉報的人是否是自己的親人,甚至不如實揭發、檢舉自己親人的,還有構成包庇罪之虞。而且,我們也大力宣揚,“大義滅親”是一個公民應有的道德觀。于是,類似邱興華案中的親情攻勢,就成了警方破案時的常態,“親情規勸”、“家中守候”也就一直被當作追逃的經驗傳揚。
幾年前,上海還報道過這樣一起案例:為了供哥哥上學,弟弟自己棄學打工,但因一時難以湊足哥哥的大學學費,弟弟無奈偷了錢。警察找到哥哥要求哥哥打電話誘騙弟弟前來,之后弟弟帶著解決了哥哥學費的興奮去上海找哥哥。在他肩上的挎包里,還裝著給哥哥交學費的1萬塊錢。下了火車,弟弟直奔哥哥剛剛入學的大學。但他沒有見到哥哥,等待他的卻是一張警察布下的恢恢法網。直到9個月后,在法庭上,他才見到了用傳呼把自己騙至上海的哥哥。此時弟弟已不恨哥哥了,但他承認,被抓住的那一刻,是恨的,“千里迢迢到上海來送錢,結果竟然就這樣?!”被捕的時候,他沒有見到哥哥,連聽哥哥解釋的機會都沒有。而哥哥對那個日子也是心有余痛:“十幾個小時,他們(警察)就讓我一個人待在一間屋子里,也不說弟弟到底犯了什么事,我連與父母商量一下都不可能。他們讓我呼弟弟到上海,我肯定不能這么做,后來他們說,如果弟弟成了在逃犯,就毀了他一輩子。于是,我就呼了弟弟。可沒想到……”
不可否認,親屬之間因其特殊的親情關系,相互了解對方的行蹤往往遠勝于非親屬,從親屬處獲取信息,或者利用親情設局誘捕,無疑是警方破案、追逃的最便捷手段。不過,在邁向政治文明、和諧社會的當下,我們習以為常的這種破案手段,似乎也有檢討的必要。
著名法學家、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陳興良先生曾在他的一篇文章中這樣寫道:“法應當具有人性基礎。法不僅應有秋風掃落葉般的嚴酷,還要有春風煦日般的溫暖,只有這樣的法才是我們要追求的。”
其實,在中國古代,歷來也有“親親相隱不為罪”的傳統,不主張在近親之間搞檢舉揭發,“父為子隱,子為父隱,仁在其中矣。”
這給我們一種啟示,是不是一講追究犯罪,其他的價值就要全部犧牲?
因此,陳興良先生在其文中有一句話讓人記憶深刻:法治的最大特征應當是使人成其為人,成為一個大寫的人。
(摘編自《北京青年報》、“法治在線”、“南方報業網”童玲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