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麥當勞大叔向我道歉

當一個人在國外時，沒有什么比國家的尊嚴更重要！那是你的根，那是你的魂，那是你得以驕傲并立足于世界的支柱。孤身在國外，錢總是不夠花。媽媽告訴我沒錢了要跟家里人說。被家人養不是我的個性，更何況是在崇尚獨立的英國。雖然媽媽強烈反對，但我仍然義無反顧地踏上了打工這條漫漫長路。

我還是個學生，自然不能打全天工，進不了工廠，也進不了辦公樓，最佳的選擇就是做餐館里面的招待。我選擇了麥當勞。麥當勞每個星期都會在總部舉辦招聘活動，聘上的員工將被分到倫敦各個分店。很幸運，我第一輪順利過關，被通知在下午進行第二次面試。據說第一次面試是最難的，只要通過，剩下的已經不是什么問題，基本上就會錄用了。

事實上也是，經過第二次簡單的面試，一切順理成章，我被通知去 Horob-

and麥當勞上班。拿著總部的介紹信，輾轉來到Horob-

and麥當勞。說明來意以后，一個印度長相的女人帶我去見經理。途中，她上下打量我好多次，揣測著什么。經理是巴基斯坦人，開始的時候還挺好，一切井然有序，我按部就班地回答。“The last question，”他微笑，“Where are you from？”“China！”我為我的國家感到驕傲。但是，就從這一秒起，一切都180度大轉彎。

聽了我的回答，他可愛的笑臉瞬間耷拉了下來，接著，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語速問了我一大堆的問題。我都聽傻了，一句都沒聽懂，甚至懷疑他說的是不是英語。終于，他放慢了速度，告訴我很不幸，你的英語太差了，不能在我們這里上班。啊！這種速度這種發音估計英國人都聽不懂，這不是故意刁難嗎？借口！平生第一次，受種族歧視的侮辱，而且是被同是亞洲人的巴基斯坦人侮辱！

我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揚長而去。走也要走得瀟灑，走得有骨氣。罵就罵了，又有何妨？出門找了個草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越想越委屈，越想越覺得不值。滿腔的委屈瞬間變成憤怒，涌上心頭，越燒越大。我直接回到總部。我在總部辦公室找到了面試的那個白人老頭，并說明情況。我告訴他我已經通過了麥當勞的面試，為什么那個巴基斯坦人不用我？

老頭無奈地聳聳肩，說他無能為力，也無法解釋，惟一可做的就是對我說sorry。這種客氣的禮貌在這種情況下讓我難以忍受。我憤怒，拍著他的辦公桌站了起來。那“啪”的一聲大概是嚇到了他，以為我要打他，一個勁往后躲，嘴里嚷著：“冷靜點，你冷靜點。”“我很冷靜，我這次來的目的不是要在麥當勞上班，而是要投訴！投訴那個經理歧視我，我不能忍受被一個同是亞洲人的巴基斯坦人歧視！這是對我的侮辱，對我的國家——中國的侮辱！如果總部不給我一個解釋的話，我會告那個人！還要告你們麥當勞！”我很驚奇我能把這么長的話流利地說完！當然，這是在使勁拍著桌子和大聲吼叫的情況下。

“好，好，我們可以談談。但是不要在辦公室，你跟我出來好嗎？”他有些難堪。他做了一件我沒有想到的事情——居然買了一堆食物給我。漢堡，可樂，薯條，還有冰激凌。我目瞪口呆，他不是被我嚇壞了吧？正好餓了，先吃。他坐在我對面，絮絮叨叨地講了很多事情，總的來說就是開導，讓我不要計較。我一邊吃，一邊不住地點頭yes。“那你還投訴嗎？”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問我。“Yes！”我點頭。老頭開始抓狂而無奈地來回踱步。

我依舊吃著。打不打工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但不能忍受的是歧視，油然而生的民族自尊心很難讓我冷靜下來。一個男人走了過來，也像是巴基斯坦的，他似乎和老頭很熟，倆人聊了起來。他們說得太快，我聽不太明白。管他呢，喜歡說就由他去說吧。男人走過來坐在我對面。我白了他一眼。“What happened？”虛偽，都知道了還問。反正吃飽喝足，也不在乎多說一次。雖然我盡力控制，但依然不能掩飾我的憤怒。周邊的顧客都奇怪地看著我，甚至有人圍了上來。

“你知道嗎？你投訴的那個人是我的好朋友。”男人對我說。“那又怎么樣？是你朋友又怎么了？你是誰我都不在乎。”男人笑了笑，問我：“那你想得到什么解決辦法？”看他的眼睛，真的很實在，很誠懇。說實話，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一種什么樣的解決辦法，只是覺得受了很大的侮辱。我也沒有打算真的去告麥當勞。他這樣一說，我反倒無語了。

“向我道歉！”男人立刻拿出電話，撥通，找到那個巴基斯坦人，大聲呵斥起來。接著他把電話交給我，我聽著里面那個我不喜歡的人的聲音說：“對不起，小姐。我沒有歧視你的意思，如果我的話給你造成這種傷害，真的很對不起！請原諒！”電話掛掉，我對這個男人和可憐的白人老頭說：“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為難你們，只是，我不能容忍別人歧視我的國家，我是中國人！”說完，我轉身，準備飄然而去。那個男人卻喊住了我。

“小姐，您是否愿意來總部上班？”男人微笑地看著我。我沒反應過來，以為聽錯了，他又說了一遍。白人老頭沖我做了個鬼臉似的笑臉，對我講：“你知道嗎？我們一直認為中國人只會說謝謝和對不起，從來沒有一個中國人而且是女孩子對我們這樣過，你很有勇氣，我們經理很欣賞你，希望你可以留下，在總部上班。”

只是記得，以前看到過這樣的文章，這樣的故事，卻從來沒有想過會發生在我的身上。后來得知，白人老頭是總部管財政的，那個男人是總部的頭頭。看來我真是幸運的。說實話，在得到這份很多人期望的工作后，我仍然覺得有點傳奇色彩，那么不真實！也因為勇敢和坦率，在工作中我得到了更多的信任和更好的待遇。其實想想也沒什么，我只是想告訴朋友們，拿出勇氣，至少要對得起自己。

（劉平摘自《21世紀文學選刊》童玲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