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路,詞典里是這樣解釋的:供車馬行走的寬闊平整的道路;公路。但在老百姓看來,馬路似乎比詞典里的釋意更廣,只要是較寬的路,即使不平整,也就是馬路。不是有“毛馬路”的稱謂么?而公路,又似乎是作為書面語使用得更多,人們的口頭稱呼,還是馬路的使用頻率更高,也更順口。馬路和我們的生活實在息息相關,每天在馬路上發生的故事也實在不少。馬路的故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就是人們生活的縮影。而在城市里,那如潮的車流人流,不斷變換的交通警示燈……不管是步行騎車還是坐車開車,總有不少令人或心動或心悸的故事發生,這些故事既點綴著人們一天的忙碌,又給人以啟發或者警示……
不與交警過招
文/ 謝宗玉
幾個月前,我因騎車違章,被一個小交警訓孫子般地訓了一頓,而我,耷拉著腦袋,孫子般地領受了。我為什么這么“乖巧”?那是因為我與他們不但換過位,而且還思考過。粗喉嚨大嗓子,是交警的職業病,我且原諒他吧。
事實上,我委屈呢。我委屈的原因是長沙解放西路不許走摩托車,而我上班的公安局又恰好在解放西路,只要我是騎摩托車上班,那每天都得違規。開小車?沒有。配?職務沒上去;買?又無錢。搭公共汽車?一個天天在外面跑的警察,搭慢得輾死螞蟻子的公共汽車,那什么事都給耽誤了。所以我還得騎摩托車,只是盡量少走解放路。可無論怎么少,每天還是有那么一截繞不過。走這截路時,我的心情那個緊張呀,真是沒法說。
我之所以心悅誠服地接受小交警的訓導,那是因為幾年前自己也做了幾天交警,覺得交警不容易。那時五一路剛剛改擴,為了改變行人隨意橫穿五一路的習慣,公安局把機關民警都派上場了。我就是其中的一位。
“挺危險的,請您別從這里穿過去,好嗎?”第一天,好奇心讓我變得彬彬有禮。我想我得改變一下人們對交警的印象,同時給我們的交警同志上一堂“模范課”。但彬彬有禮的我,卻只能把一小半想橫穿馬路的人攔下來,而剩下的那一多半,對我的話置若罔聞,見縫插針,閃閃停停,換位移形。就像大理段家公子走凌波微步,很快就過到馬路另一面。
由此,第一天,我遭到了領導的批評。
第二天,我的嗓子粗了一些:“站住!不知這里不讓過嗎?!說你呢!沒聽到啊?!”
嘿嘿,效果比第一天好多了,但爭吵也免不了多了起來。注意,講政策,講法律,講規則,不要講粗話。盡管我爭吵起來的聲音挺大的,但在內心,我是這么命令自己的。
可第三天,我就做不到啦,對那些怎么勸、怎么不聽的人,我開始講起粗話來了:“喂!你長耳朵沒有?!當心撞車!!”
好家伙,這話一出口,糟糕了,你聽那中年婦女是如何反擊我的:“你天天站在馬路上,怎么不見撞車啊?要撞,也是先撞死你啊!”
天,這話把我嗆得臉紅耳赤,差一點就要噎死。摘下眼鏡,扭頭去抹已有些濕意的眼睛時,婦女哼的一聲,闊步昂首,闖關而過。“四眼田雞!以為老娘怕你啊!?”到了馬路那邊,她還不忘把這話像石子一樣扔過來。
倒也,倒也,那一刻,我真的好想倒下去,可眼前并沒有一張供我倒下的床。各位交警師兄師叔師伯師爺,請給小可指條明路,遇到這樣的情況,我該如何與對方過招啊?是不是就這樣被活活氣死?!這是什么破工作啊,老子不干了還不成么?!
好在三天結束后,領導終于把機關民警撤回去了。也就是從那時開始,我開始敬佩起交警來了,干這項工作,不但要有一張勇敢的嘴巴,還要一顆堅強的心。
也就是從那時開始,每次面對沖著我嚷的交警,我都是笑瞇瞇地領受。什么叫職業病?就是被“工作對象”一步一步逼成那樣的一種病!我可不能再針鋒相對地“逼”他們了,至少,我得照顧他們家人的感受,我怕某天某個交警性致來時,突然對他正在看電視的妻子吼一聲:上床!做愛!那這個社會將恐怖成什么樣子呀?
嘿嘿,開個玩笑。但天天站在十字路口的交警也許真是一個城市文明的反光鏡吧,一個城市的交警越兇,則說明這個城市的市民素質越差。如果有一天,某個城市的交警變得像我第一天上路執勤那樣彬彬有禮了,那么這個城市的市民素質一定是世界一流。
所以,敬請各位市民,在批評交警態度惡劣的同時,請先反思自己的言行。
書生一抱拳
文/凌嘉
常聽說城市的車站馬路邊有“踩腳”者,即你在前面走,后面有人說你踩了他的腳,藉此對你進行敲詐勒索。又有專門“甩包”者,即先由一個人從你面前經過時,故意掉下一個用透明塑料袋包著的漲鼓鼓的“錢包”,讓你看得清清楚楚那里面裹著的百元五十元的大票。你若彎腰去撿,便是“君已入甕”;你若不撿,就會有另外一個人撿起,然后對你招手,說,來咯來咯,見者一半,我分一半給你,只要你別講出去。你若真跟著他走,想去得點意外之財,則不但你身上的那點本分之財會被搞個精光,還會落個鼻青臉腫。惟一的辦法是不睬,連答話都不要答,徑直走你的路,去辦你的事。他那故意掉的“錢包”里其實是用一張大票包著一捆廢紙。
我在長沙只遇見過“甩包”的,而且是好幾次。在外地卻真被“踩了腳”。一次我去一個地級市出差,下了火車已是深夜。我一個人走在空曠的大馬路上,忽然聽到后面有急促而又雜亂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有三個年輕哥哥緊追上來。我以為是趕路回家的,毫未在意。可很快就聽到后面喊:喂,你踩了我的腳!我仍未在意,還以為是喊別人。那喊聲卻追到了面前,一個年輕哥哥抓住我的手,說,你踩了我的腳,就想這樣走啊!?我因為對這座城市很熟悉,所以并不害怕,我一把甩脫抓住我的手,說,我在前面走,怎么會踩了你的腳,好笑。我一邊說,一邊加快了腳步往前走,后面的人齊喊,嘿,這小子,踩了我們的腳還想溜走,截住他!這時,從馬路邊臨時搭建的一個簡陋的修單車棚子里走出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哥哥,堵住了我,說,你還想跑,你往哪里跑?隨即,身后的三個人將我團團圍住。我的心里開始緊張了,我知道今兒個晚上碰上麻煩事了,身上的錢會被搶去不算,說不定還會冷不防挨上一刀。
情急之下,我驀地想到了一位好友一位寫武打小說的作者,他說他有一次被幾個“溜子”圍住,情急之中,他對“溜子”們喝道,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是寫武打小說的,我寫的武打小說你們看過嗎?你們看過我的武打小說就應該知道我的功夫……一頓咋呼,“溜子”們還真被嚇散了。我又想起在武漢,一位刊物編輯跟我說過的他知曉的一些黑道上的禮數,于是我立即雙手抱拳,朝圍住我的四個年輕哥哥做一環揖,底氣十足地說,你們曉得我叫什么名字嗎?我叫凌嘉,是寫小說的,攤子上到處都有我寫的書,你們肯定看過,電視上,報紙上,經常有我的名字,你們肯定知道,……總之我放連珠炮似的一氣往下說,不讓他們有插話的間隙。我見他們正被我說得有點摸不著頭腦,似信非信,面面相覷時,便又抱拳說,好,不打不相識,咱們以后就是朋友了,你們有什么事,只管找我,我一定幫忙,喏,我就住在那前面。我隨便往前面一指,說了個我熟悉的地名。
我這一招還真管用,化險為夷了。他們散開對我的包圍圈了。我反而來了勁,伸出手,說,來,握個手,記住我的名字,咱們明天見。
我從容地走了,但剛一走過馬路橋,回頭一看不見了那伙人,我拔腿就跑了起來。
這天夜晚,我沒有絲毫為自己“學以致用”的高招感到得意的心情,我只是慶幸,慶幸學點招數也有用。慶幸之余,總覺得不惟是這座城市,所有城市馬路的燈光都太暗,太暗。
如果燈光明亮一些,又會是如何呢?
高個兒穿越地下通道
文/魏峰
那次和朋友田人喝酒,三杯酒下肚,他來了精神。醉眼朦朧中,只見田人把錢包掏了出來,我以為他要給在座每人發獎金呢,誰知他說的是一件事:“有一次,我過北京西三環附近的一個地下道,時間是中午,我一邊走一邊打手機,突然一個人走到我跟前,用什么東西抵住了我的后腰,涼涼的,尖尖的,噢,是一把匕首。那人先把手機搶去了,又輕輕地捅了一下刀子說,把錢也拿出來……”
田人說到這兒,喝了一口酒,好像心有余悸似的。接下來又笑了:“是的,我把錢給他了,可是他卻沒想到,我這錢包還有一個夾層呢,大錢放這兒了,他搶走的只是外層的小錢”。
田人的這個現場表演,當然不是讓我們像他那樣,買那種夾層很多的錢包,而是想告訴我們,再也不要走地下道了,寧可多繞些路走天橋。
如果天橋也沒有呢?我們問他。
那就翻欄桿唄。田人酒沒有喝多,頭腦清醒得很。
不知別人怎樣,反正,打那以后,我還是一次又一次地走地下道,哪怕不遠處還有一座天橋,我認為爬天橋太累,而穿地下道,相對來說要省事多了。不過,橫穿欄桿的事,我倒沒干過,不是怕警察,而是怕司機。但走地下道之前,我還是要給自己壯膽的,尤其有一陣子,北京出現打悶棍的,我的經驗是,如果你走到地下道看到可疑的人就趕快上來,有幾次,我都在道口等著,看有別人過來,我才敢下去。
那是個傍晚,我經過東四附近的一個地下道,黑黑的,讓我害怕,后來,看一個姑娘過來,她也看到我過來了,我對她望了望,她竟興沖沖地走了過來:先生要休息嗎?我們那兒可提供特別服務,包你滿意。她這么一說,倒把我嚇著了,不遠處,是有一個賓館,暮色里的霓虹燈閃爍得很曖昧。
上個禮拜四,我在單位加班,很晚才回去。我要到馬路對面搭車,必須經過那個長長的地下道。不知何時,這個地下道里的兩盞壁燈壞了一盞,整個地下道顯得更加昏暗。我硬著頭皮往前走,突然我看到一個人坐在地下,屁股下墊著一張報紙。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我想快速地走過去,經過他跟前的時候,他卻猛地站了起來:哎,我終于等來一高個子的了……
我打了一個激靈,高個子?難道高個子就有錢?更讓我打激靈的是,他手里還拿著一把螺絲刀。我本能地沖他嚷嚷:你…你…你想干什么?
他看我這樣,好像意識到什么似的,把手里的螺絲刀插到口袋里:噢,是這樣的,先生,這個燈壞了(他不說盞),我想換,但個子又夠不著,你看,這是我新買的一個燈泡,墻上的這個燈,又有一個鐵絲燈罩,這是我剛到附近商店里借來的螺絲刀,你個子高,正好給換一下,行么?
我還能說什么,長那么高的個子,沒想到在地下道這兒派上了用場。我接過他遞來的螺絲刀,把燈罩擰下來,燈泡換下去了。他倒不好意思地說了聲謝謝。現在,這個地下道亮了許多,借著燈光,我還看到在報紙上,躺著一個孩子,旁邊是一把二胡、和一堆沒來得及打開的被褥。我明白了,這是一個住在地下道里的乞者。
他的臉有些黃,還有些瘦。我說,其實你也不必這樣,過兩天,說不定明天市政部門就會把這個燈泡給換上的,不過,你是做了一件好事。
他囁嚅道:這算什么好事么?俺只是想,今晚可別把那些走地下道的,給嚇著了,特別是那些下夜班的姑娘。
老人牽我過街心
(文/賴藝)
那是我生命里最漫長的一個冬季,盡管朋友都對我說,這是歷史上有記錄以來平均溫度最高的一個暖冬。
2005年冬天,經過一次又一次招聘面試,我好不容易應聘到一家文化傳播公司去上班。但時隔不久,公司就因業績不佳、資金周轉困難而宣布停業。這對于大學畢業剛步入社會的我無異于一個不小的打擊。更殘忍的是,當我獨自一人彷徨在都市繁華的街頭,不知何去何從的時候,家中竟傳來噩耗:我的母親因車禍去世了!
那天正下著蒙蒙的雨,二十一歲的我惶惶然丟開手中的雨傘,蹲下身去,哭倒在長沙冬季潮濕冰冷的大街上,哇哇聲如同我剛從娘胎里出世。
我心破碎。馬路上,行人來去匆匆,車輛川流不息。
回到家中料理好喪事,我幾乎有了跟隨母親而去的打算。但當我看到父親一夜之間蒼老的臉,兄弟姐妹們失神的眼睛時,我打消了心中可怕的念頭。我明白我們中間,已沒有人能夠再受傷。
帶著一道長長的看不見的傷口,我回到了并不接納我的城市。很長一段時間,我蜷縮在房間一個陰暗的角落里,看著太陽東升西落,看著天空下雨、天晴、陰沉或雪花飛揚,看著樓下的人們熙來攘往從不停留。
生活仍在繼續,無人留意我的哀傷。
春天漸近,我的心,卻依然陷在冬季不見天日的陰冷里,垂垂掙扎。
那天,我乘公交車去同事家,拿我寄存在她家的行囊。穿過一條幽深的小巷,在一個偏僻的居民區里找到了她的家。同事并不在家,只有她的爺爺在家等候我。
我按響了她家的門鈴。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出來開門。我叫他爺爺。老人招呼我喝水,又拿來水果給我吃。始終微笑地望著我。
當我目光空洞、失魂落魄地提著行李準備出門的時候,老人堅持要送我去坐車。我推辭不掉,只好將手中的行李箱給了他。老人囑咐我,出門在外要小心,要照顧好自己。我們一路閑聊著走到了路口。
2006年春天的一個下午,在一座半生不熟的城市里,我看到一條車水馬龍的柏油路直通向南北,馬路兩旁的人群熙熙攘攘,陽光很好,照著地面金燦燦的。我站在馬路旁,突然感覺到有點頭暈了。我望著車輛刷刷地,溜,來了,溜,去了,猶豫著不敢邁開腳步。走在我身邊的老人,伸出手來,抓住了我的手。他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緩緩地對我說,我送你,過馬路。
胸中如有一條結冰的河流,剎時解凍,開始肆意奔騰,河流所到之處,浪花翻滾,波濤洶涌。我看了看老人,他滿面皺紋,白發蒼蒼,安詳地微笑著。他的步伐已經不再像年輕人那樣矯健了,但此時手臂傳過來的力量,卻真實,溫暖,像一顆最巨大的離我最近的太陽,瞬間融化掉了我心中的冰凌,使我迅速地膨脹、溫暖、有力和強大起來。
我的心底潮濕而潤澤,豁然開朗。
老人牽著我的手,一步一步,平平穩穩,安安靜靜,祥祥和和,踏踏實實,走過街心。
十字路口最拉風的人
文/陳蔚文
今天又碰上他,當然他一直在那,大馬路對面,只是我的路線改變,有陣子沒見他,幾乎忘掉。今天從小區大巴下來,見一人在前方手勢揮舞,廣靈路與赤峰路交界,十字路口有幾位交通協管員,但他肢體語言最獨特,我認出了,原來是他,從馬路對面到這邊來了。
瘦高,很難想像這么瘦的人體內有那么充沛的能量,像有架小型馬達在工作,他揮擺著手,不放過任何一個違規或有可能違規者。他亢奮,愛崗,如同連續五年的系統先進工作者,而且先進不是因為獎金榮譽之類,是因為對這份工作的認同,所以才從骨頭里迸出了那持續的能量。從早上到黃昏,他不像在路口忙碌了一天的人,他永遠都像才交接班,吹響第一聲哨,他耳聽八方眼觀六路,不停迅速走動,敏銳地捉捕每個違規者,發出呵斥,有時對方不以為然,發生口角,他憤怒地嚷,“安全意識你懂不懂?!……”,他指揮的手勢極多,讓人眼花繚亂,有時也讓人手腳無措,不知該走還是停,于是變得欲走還停,欲停還走,他急得嚷,手揮旗舞,身體幅度愈發巨大,十字路口有些像舞臺。潛意識,他是否在十字路口找到某種舞臺的感覺?
和舞臺一樣,十字路口是公眾的,開放的,車流與人群不停的刷新使得他的熱情也避免了疲竭,當然,可能是愛這工作使然,雖只是“協管”,但他比許多“主管”的交警更敬業,一點不吝嗇自己體力與精力,還有情感:他那么激動!并將這激動保持一天又一天,不得不說,他是這個十字路口最拉風的人!他強烈的肢體語言使他像一個瘋子,一個地標。等待紅綠燈時,行人都看他,他從不閑著。總有幾個試圖挑逗(挑戰)他工作責任心的行人或騎自行車者,想爭分奪秒地違規,他箭步上前,做出不容分說的制止手勢,吹響凄厲哨子,就差一把揪住對方衣領。對那些想逾矩的人和車,他有種愛之深恨之切的勁兒!
這樣的工作強度,日曬雨淋的馬路,大量的灰塵尾氣,器官密集的調動運用,一天下來真難以想象!但在我視線的每一次,他從沒懈怠過,從不像其他協管那樣喝口水聊個天發個愣什么的,他支在路中,警惕敏捷,蓄勢待發。
生活中,無論境遇,總有些不同于懨懨的多數的我們的人。
黃金斑馬線
文/海思
一夜的冷雨剛剛退去,清晨,我推開窗戶,映入眼簾的是一道橫貫街道的斑馬線。它像黃金一樣的線條,鋪在大地上,有一種令人可觸可吻的親切。
我揉揉眼睛,又靠近窗戶。街道上行人來來往往,偶爾還有刺溜一聲飛過的摩托車,后面留下一股輕輕的白煙,在清晨的薄霧中飄散。
交警還沒上班,過往的行人全然不去顧及腳前的斑馬線,一道道人或車的風景從我的眼前飄過。這時,我突然看到一位挑著兩筐蔬菜的農民,在斑馬線的對面停了下來。
平時我們已看到太多這樣的情景:三五成群的人們,騎三輪摩托的,拉人力板車的,沒誰理會城市里紅綠燈的存在,在十字路口的“安全島”上如履平地,仿佛看不懂紅綠燈似的。他們的腳下只有路。曾經有幾次我看到,有人違反了交通規則,但他們的脖子氣得比交警的脖子更直,比劃的姿勢比交警的姿勢更大。但這次我在清冷的早晨看到的菜農,令我驚訝了。他站在紅綠燈下一動不動,肩上百十斤的擔子已把扁擔壓得很彎。其實,才六點多鐘,交警還在床上,他完全可以放心地從斑馬線上穿過去,但他硬是直挺挺地站在那兒,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顯示器上的數字,從75秒一秒一秒地向下減。他的面前有好幾個人走了過去,還有十多輛轎車。這是一個沒有“電子眼”的路口,他完全沒有必要在那里苦等。然不知為何,這位進城賣菜的農民像犯了傻一般地站在那里,等著紅燈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直到顯示屏上閃出0,他才邁開還沾有泥土的雙腳,從黃色的斑馬線上快步地走了過去。
黃金一樣鮮艷的斑馬線依然美麗地躺在他的身后。
兩則新聞
文/流沙
一個五歲的小孩,由孩子的爺爺帶著到城里看望在工地打工的父親,祖孫三代在城里住了三天。
第四天早晨。老人外出買菜,回到出租屋時,孩子不見了。老人遍尋四周,不見蹤影。
老人急了。
趕到建筑工地告訴孩子的父親,孩子的父親帶著五六位工友前來一起尋找,仍然不見孩子的蹤影。
到了中午,老人發現街邊角落里有一個洞,那是一個廢棄的窨井蓋,老人仔細往里探望,“呀”一聲,老人向后倒下。
那個可憐的孩子已浮在積滿水的窨井里。
城里的報紙、電視都報道了這件事。這個城市里,有成千上萬只窨井蓋,任何人都防不勝防,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發生吃人的事件,而一個民工孩子的隕落,人們早已麻木了。
幾個月后,電視里播放了一則新聞。說有一個收破爛的老人,每天把賺到的錢,積攢下來,然后買來了窨井蓋,放在家中,如果哪里他發現哪條路上缺失了窨井蓋,他會馱著窨井蓋,把黑黑的洞口封上。
那是一個容顏蒼老的老人,有些神經質,他說的方言,很難讓人懂。記者把這條新聞當成好人好事來播報。
他們都沒有細細問一聲: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也許只有老人自己知道,他的乖孫子,已經消失在窨井里, 他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城里沒有蓋的窨井。
白云下面馬路兒長
文/志摩兄弟
記得小時侯,有一首歌:藍藍的天上白云飄,白云下面馬兒跑。那時節還沒見過草原,就猜這馬兒在白云下怎么跑呢?想象地上有一條很寬很隨意的痕跡,叫馬路。這是我小時侯對馬路的原始意象。
馬路其實就是公路,叫習慣了,還是馬路。容易,也方便:草原地上,去掉草皮,拉一條土黃色帶子,一條馬路不就成了嗎?這是大字不識的農民背上把鋤頭就能做成的事。不知道當時有多少中國人是這樣認為?但馬路就是很寬很隨意的痕跡,并沒多少技術含量,似乎在國人心目中成了共識。
如今想起,不禁要問:中國的馬路到底有多長?據一則2006年的新聞統計,到2007年初,我國公路在客運量、貨運量、客運周轉量等方面均遙遙領先于其他運輸方式的總和。根據交通部規劃,到2010年,公路總里程將達到210萬至230萬公里,目前中國高速公路總里程也達到5萬公里。
一組巨大的數字在告訴我們,馬路已經成為影響我們生活最重要的內容之一,不能假設,如果沒了馬路,今天生活將是怎樣。
當馬路的重要性顯現,馬路的形象作用也開始凸顯。最近,一位去過近百個國家的中國記者說:到一個國家,只要先看看馬路上的情形,你就大體上可以把握這個國家的發展水平了。這話迅速在網上流傳,成為人們街頭巷尾的熱議。
數據上中國的馬路,很直觀地描述了中國高速騰飛的經濟。但如果走近了看馬路呢?
只有文學中才常見這樣的描述:一位漂亮端正賢淑,卻密密麻麻長了若干雀斑的女子,遠觀可人,近之,就不忍卒看。可是,中國的馬路,是不是這樣一個女子的形象呢?
在2007年漂亮地騰飛與華麗轉身之時,中國馬路端莊的背后,所有問題,果然都是細節上的雀斑問題。隨手一點,譬如雨天塞水,晴天塞車,不分雨晴都時不時不見了井蓋。等等。
身邊,我曾不止一次地看到,許多才建好的馬路,還沒剪彩通車,馬上又被挖了,說是要安進一根新管道;可這管道才安進去,車都通了,不想過幾天又斷了;說是準備在這里加修一條新路。這拆了建,建了拆的荒唐路,我去過的幾個城市,幾乎都不同程度地存在過。
如果問:中國哪一個城市地下基礎設施的前瞻性最好?回答是青島,為什么是青島?原來上個世紀早期德國人建設青島時,地下基礎設施已經為今天的需要留足了空間。老城區的地下設施還可以在不挖馬路的條件下不斷添加新內容。如果說這是宏觀規劃上欠周全考慮,那么,我們在細節上的處理,同樣與人家有著不短的距離。
上海就是個典型的例子。上海地處華東,地勢平均高出海平面就那么有限的一點點,一到夏天,雨水經常會使一些建筑物受困。德國的設計師在設計時,就注意到了這一細節,所以地鐵一號線的每一個室外出口都設計了三級臺階,要進入地鐵口,必須踏上三級臺階,然后再往下進入地鐵站。就是這三級臺階,在下雨天可以阻擋雨水倒灌,從而減輕地鐵的防洪壓力。
但中國人自己建的地鐵,就遵循了馬路的慣性思維,結果處處被風吹雨灌。如果地下基礎設施有周詳考慮,在具體細節上,也能像德國的設計師一樣,充分地做人性化的考慮,我們還會遭遇一到雨天,就整座城市馬路塞水的情形嗎?
而塞車幾乎更成了中國城市的流行感冒,塞車最嚴重的又是首都北京。難道是中國城市人口過多了嗎?可是我們放眼香港九龍、銅鑼灣市中心街頭的情景,比上海狹窄一半的道路上,汽車以比上海快一倍以上的速度“飛駛”。難道在香港就不堵車?
對比于中國內地大城市的交通擁堵狀況,有行家分析,問題還是出在細節上。如紅綠燈的設置過于密集、紅燈設置時間過長導致行人亂穿馬路、自行車等非機動車阻礙交通等。與“以行人為本”的指導原則比較起來,這些算是細枝末節,但正是這些被我們忽略的細節,卻成為損害城市臉面的致命傷。以“單行道”為例:歐美十分流行的單行道,這條正向,下條反向,十分有規律。而到了上海,就很不一樣了,為了方便這大飯店、那大機構出行,單向改雙向,加設紅綠燈配合,于是單向、雙向道混雜,摸不清規律,結果亂成一團,馬路再加寬一倍,于解決塞車也無濟于事了。
馬路井蓋則更是讓人頭疼。我見過幾條大主干道的修建,井蓋不是高出路面,就是陷了進去。路一通車,井蓋被偷去幾塊,被車壓塌幾塊,于是馬路成了考驗司機眼力的冷面殺手。一不小心車陷了進去,輪胎被磕碰得漫天紛飛。每次在車頭里,我的注意力基本上放在那些隔幾十米就一個的井蓋,經歷那些井蓋連連凸陷路段,車身劇烈顛簸的次數多了,以致想到井蓋,我就本能地過敏。
土耳其詩人希格梅有一句名言:人一生中有兩樣東西是永遠不能忘卻的,這就是母親的面孔和城市的面貌。而深深刻在今天中國人記憶中的城市映像,卻是新修大馬路上的滿目瘡痍,不能不說是一致命缺陷。而造成這一切的根源,并不是國人乏聰明才智,而是精益求精的執著太缺。
如今,漫步城市,聽那首藍藍的天上白云飄,白云下面車兒跑,我們是否該醒悟,農民背一把鋤頭挖一條黃色的帶子,那并不是馬路。馬路遠沒那么簡單,它是凝聚了智慧,技術密集型的活兒。不明白這點,我們的城市就始終是個不忍卒看的雀斑女子。
2008年奧運會日益臨近、機動車保有量激增,城市如果不通過點點滴滴對細節的精益求精的改善和創新,讓“馬路語言”充滿人性化的細節和魅力,那么中國留給外國人的,就是一幅麻麻點點、創痍密布的面孔。
如果說,這可怖只是一時嚇著了、煩惱了那些外國人,那么,只要這局面不變,在未來漫長歲月里。被粗枝大葉的馬路而折騰得有苦難言的,還是中國13億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