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2月31日,湖南平江五峰私塾正式封館,中國最后一個傳統私塾消亡,走過兩千五百多年的私塾教育終于退出了中國歷史舞臺。
然而,2005年10月29日,蘇州首家現代私塾“菊齋私塾”正式開課。如果說“菊齋”只是補習班性質的私塾,那么2006年7月9日,上海松江區的“孟母堂”則是一所地地道道的全日制現代私塾。“孟母堂”的教育模式完全打破了現在的小學教育模式。
但2006年8月23日,教育部明確否定了全日制私塾“孟母堂”的教學形式,稱其“打著傳播中華傳統文化名義”,違背了新修訂的《義務教育法》精神。
這是教育部人士首次對“孟母堂”事件進行回應。這樣看來,教育部捍衛現行教育體制的決心不可能松動,也沒有任何松動,其審慎的態度,在于不愿觸及公眾對現行教育體制某些已經暴露出來的弊端的反感。
就是這樣一次關于現代私塾的激烈爭論,成為了剖析現行教育的一個切口。現代私塾以民間立場的方式,把自己放在了整個教育體制的反思面這個立場僅是反思,不可能是對立,因為它最終無法脫離現行的教育體制。
事實上,“孟母堂”的出現,也正是對于現行教育某些明顯的缺陷,以及這些缺陷所造成的明顯不成功后果的反擊。
自晚清以來,中國現代教育制度在漫長的嬗變中得以確立,以自然科學與人文并重的諸學科的現代教育體系是現代化的必然要求,并為進一步的現代化打著基礎。但無論是私塾教育制度上的科舉,還是現代教育制度上的高考,在各自的時代,都沒有脫出應試教育的范疇。
“孟母堂”讀經、讀英文經典的方式,是對現行教育制度不足的反思范例。我們可以斷言,縱然這種教育方式可以延續,它所培養的學生還是要融入現行的教育體制,如果不能,則這樣的教育存在就沒有意義,這樣的教育下的學生就會不折不扣地成為教育的實驗品,并為之付出不應該由他們付出的代價。
“孟母堂”所代表的也不過是學生家長從現行教育體制中對教育主導權的爭奪。而社會公眾在關注這一爭奪的過程中,發泄對現行教育制度的不滿。
“孟母堂”只是不滿的一種方式,但無力也無意為現代教育“掘墓”,它只是提醒著現行教育制度不可掩飾、不能忽視的疼痛。
在體制外這樣悲情而且無奈的反擊中,我們的教育體制,是不是應該容忍更多的反思,而不是本能地敵對。
雖然“孟母堂”被“叫停”,但不少地方的現代私塾仍以各種各樣的形式在輿論的關注之外安靜地進行著“復古”式的教育試驗。
這種教育“復古”潮流,有著兩個文化背景,其一,是遍及全國乃至整個中華文化圈的文化尋根浪潮;其二,是學生,尤其是他們的家長,對現行教育體制的失望、不滿乃至抵觸。
后一個背景更具個人化色彩。中國日漸僵化的“現代”應試教育模式,在相當程度上扼殺了孩子的個性和多種可能的發展空間。“現代私塾”給了這些家長逃離這一刻板教育體系的空間。
這些家長們似乎忽略了一點,“新私塾”式教育模式雖然創造過輝煌的文化傳統,也有一個重要的缺陷,即他們所提供的知識并非現代公民所必需的公共知識。一個飽讀詩書的學子,可以成為暢行于傳統社會的士大夫,卻可能是現代社會中殘缺不全的公民。現代義務教育的基本職責,是為全體公民提供基本的公共知識和基礎的公民養成教育。幾乎所有的現代國家中,義務教育都是對政府和公民的雙向約束。
上海教育主管部門以不符合《義務教育法》而叫停“孟母堂”,雖然在情感上會造成某些學生家長的抵觸,但也并非如他們所理解的那樣完全是壓制新生事物的濫權之舉。如果一個全日制的“新私塾”,明確排除義務教育相關法律所規定的教學內容,則確實有可能與義務教育所要達到的基本目標相抵觸。
因此,“新私塾”教育的未來,有兩個可能的發展方向,其一是在教學內容中,加入義務教育所要求的教學內容,使其成為符合義務教育要求的“社會力量辦學”,同時根據學生和家長的需求輔以讀經習禮;其二則是如沈陽“九雯學堂”,在不脫離現有學校教育的前提下,成為傳統文化的“講習所”。這樣的前景或許不符合某些人士一心向古的熱忱,卻是國家權力對各種教育實踐的必要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