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上駕校,再考駕照”,幾乎已成為所有“準司機”的選擇。可深圳市民樵彬卻對這一規則提出質疑,并將當地車管所告上了法院。結果,當地法院判車管所敗訴,樵彬成了中國通過“散學”參加駕考的第一人。不過,浙江省有關部門負責人表示,這在浙江行不通。
個人身份申請駕照被拒絕
2007年3月7日,深圳市民樵彬前往深圳市車管所,申請辦理新的駕駛證。
然而,深圳市車管所卻以他沒有提交駕校培訓記錄為由,拒絕受理他的申請。
曾在西安政治學院專門學習過法律的樵彬對此不解,公安部只是規定了憑居民身份證和戶口簿、身體條件證明,就可以申請考試,誰規定申領駕照還必須提供駕校培訓記錄?
對此,深圳市車管所的答復是:“廣東省公安廳和交通廳的規定。”
經辦民警所言不虛。一年前,廣東省公安廳、交通廳曾聯合下發過一份紅頭文件《關于進一步加強機動車駕駛人培訓、考試工作的通知》(粵公通字[2006]376號),其中明文規定:“自2006年11月15日起,除部隊駕駛證或者境外駕駛證換領機動車駕駛證外,其他初次申請駕駛證或者增加準駕車型的,必須持駕校出具的《駕駛培訓記錄》方可預約考試,尚未啟用《駕駛培訓記錄》的地區一律停止所有考試業務。”
依據這份紅頭文件,經辦民警將申請材料退給了樵彬。
可樵彬認為,這份紅頭文件存在明顯的違法之處。在他的要求下,車管所給樵彬出具了《辦理車管業務退辦通知書》。上面寫有“經審核,您在我所申辦的申領機動車駕駛證業務,不符合廣東省公安廳、交通廳《關于進一步加強機動車駕駛人培訓、考試工作的通知》的相關規定。請修正或補充后重新辦理。”落款為“深圳市公安局交通警察支隊車輛管理所”。
事實上,早在1993年,樵彬在部隊的時候,就已經取得了駕駛證。只是后來幾經輾轉,部隊轉業后意外丟失了駕駛技術檔案。
拿到退辦函,回到家里的當天晚上,樵彬就開始起草行政復議申請書。次日,就將復議申請交給了深圳交警支隊法制科。
按照行政復議法的規定,接受行政復議申請的機關,對不屬于本機關處理的復議案件,應在7日內轉送有關行政復議機關。然而,樵彬提交的行政復議申請書竟拖延了近兩個月,毫無動靜。經樵彬多次催促,2007年4月30日,深圳交警支隊法制科才出具了一份《行政復議中止決定書》,提出樵彬的申請需要另行調查、審查。
深圳市交警支隊的這個決定,等于將樵彬的復議申請打入冷宮。因為法律沒有具體規定中止恢復的期限,這意味著可以永遠中止下去,而不必承擔因此所產生的后果。
為了盡快拿到駕駛證,盡快通過法律手段維護自己的正當權益,樵彬當即提出撤銷復議申請,因為只有撤銷了復議,才能向法院起訴。對于樵彬撤銷復議的決定,復議主管部門自然求之不得。7天后,復議終止通知書就交到了樵彬手上。
5月14日,樵彬便向深圳市南山區法院提起了行政訴訟。同時,他還向廣東省政府法制辦提出了對廣東省公安廳、交通廳粵公通字[2006]376號文的內容及程序進行合法性審查的建議。
紅頭文件涉嫌違反行政許可法
國家統計局的數據顯示,2007年9月,中國私人機動車保有量為1180萬輛。全國擁有駕駛證的人數為1.6億人。以深圳為例,目前擁有駕校24所,每年參加駕校培訓的超過10萬人。但在樵彬之前,卻沒有一個人對“先上駕校,再考駕照”的規則提出過異議。
“我曾經在部隊服役,駕駛技術對付考試綽綽有余。如果再花幾千塊錢上駕校,感覺有點冤。”樵彬這樣解釋他提起行政訴訟的原因。“大學本科、研究生,都可以自學、自考,駕照,為何不能自學、自考?”樵彬的官司被媒體披露以后,在網民中也引起熱議。
對此案,樵彬充滿自信。他認為,國家的行政許可法,就是他勝訴的“尚方寶劍”。
第一,行政許可法第五條規定:設定和實施行政許可,應當遵循公開、公平、公正的原則。有關行政許可的規定應當公布;未經公布的,不得作為實施行政許可的依據。第三十條規定:行政機關應當將法律、法規、規章規定的有關行政許可的事項、依據、條件、數量、程序、期限以及需要提交的全部材料的目錄和申請書示范文本等在辦公場所公示。而廣東省公安廳、交通廳聯合發布的[2006]376號文,既未對外公布,又未在辦公場所公示。
第二,行政許可法第十六條規定:對行政許可條件作出的具體規定,不得增設違反上位法的其他條件。而將駕校紀錄作為考試資格審查的必備條件,顯然違反了上位法的規定。
第三,行政許可法第五十四條規定:賦予公民特定資格的考試,不得組織強制性的資格考試的考前培訓。而粵公通字[2006]376文要求出具駕校培訓記錄,屬于明顯的強制性考前培訓。
樵彬的訴訟,也引起了媒體和公眾的關注。中國法學會行政法學研究會會長應松年教授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廣東方面要求考駕照必須出具《駕校培訓記錄》,屬于私自增設行政許可的行為。公民在不違反道路交通安全法的前提下,有權利選擇駕駛技術學習的途徑。公安和交通部門,應該對駕照考試嚴格把關,而不是培訓。更不應該通過行政決定來限制公民的自主選擇權。而且,行政許可法也有規定,對于公民特定的資格考試,行政機關和行業協會不得組織強制性的考前培訓。
專家的觀點,與樵彬不謀而合。
法院判決:不上駕校也可申請考試
在該案審理過程中,樵彬提交的“審查376號文”的申請,獲得了廣東省政府法制辦的熱烈響應和積極推動。5月24日,樵彬收到了廣東省政府法制辦公室的答復函,稱“申請收悉”,將“按程序予以辦理”。兩個半月以后,在廣東省政府法制辦的敦促下,廣東省公安廳、交通廳下發了“粵公通字[2007]212號”文,明確提出:“根據《廣東省行政機關規范性文件管理規定》,從即日起停止執行《關于進一步加強機動車駕駛人培訓、考試工作的通知》(粵公通字[2006]376號)。”
該文出臺的次日,2007年8月4日,廣東省政府法制辦的工作人員就將文件傳真給樵彬。這份新文件的出臺,意味著樵彬的努力,獲得了省政府的認同,挑戰紅頭文件獲得了成功。
然而,令樵彬沮喪的是,當樵彬拿著這份最新文件,前往車管所報名時,對方又以尚未收到此文、公安部報名軟件設置無法受理為由,先后多次拒絕了他的申請。
所幸,10天以后,文件正式到達深圳車管所。與此同時,公安部交管局車管處專門負責報名軟件管理的工作人員,應樵彬的要求,專門就軟件設計不存在散戶報名問題向深圳有關部門進行了說明和溝通。8月30日,深圳市車管所終于對樵彬的申請開了綠燈,使樵彬成了國內在駕校名稱一欄署名“散學”(即以散學名義申請駕照考試)的第一人。
10月8日,深圳車輛管理所機動車學習駕駛人法規理論考試(科目一)成績出來了,樵彬以94分通過。
盡管深圳車管所受理了樵彬的申請,改變了具體行政行為,樵彬卻不愿就此撤訴。在這種情況下,2007年11月6日,深圳市南山區法院作出判決:“道路交通安全法第十九條第二款規定:‘申請機動車駕駛證,應當符合國務院公安部門規定的駕駛許可條件。’除國務院公安部門的規定外,其他規范性文件無權增設駕駛許可條件。被告在辦理申領機動車駕駛證業務時,應當依據道路交通安全法及公安部的相關規定。本案中,被告依據廣東省公安廳、廣東省交通廳《關于進一步加強機動車駕駛人培訓、考試工作的通知》第三條第(一)項的規定‘自2006年11月15日起,除部隊駕駛證或者境外駕駛證換領機動車駕駛證外,其他初次申請駕駛證或者增加準駕車型的,必須持駕校出具的《駕駛培訓記錄》方可預約考試’,對原告申領機動車駕駛證的申請不予受理,屬于適用法律錯誤。”據此,南山區法院確認:“被告廣東省深圳市公安局交通警察支隊車輛管理所于2007年3月7日做出的不受理原告申領機動車駕駛證申請的具體行政行為違法。”
至此,申領駕駛證是否必須提供駕校培訓記錄,終于有了一個明確的說法。
類似官司在浙江不一定打得贏
“樵彬訴車管所案”經報道后,影響迅速擴大,一些準備考駕照的人,對此尤為關注。
“這些天,我接到很多人的電話,問的都是駕校這個事。”杭州市機動車服務管理局一位負責人表示,通過自學考駕照在杭州肯定行不通,如果要在杭州參加駕駛員資格考試,就必須到駕校接受正規的駕駛培訓。對此,他給出了兩個理由。
首先,駕駛員培訓不同于其他技能的自學,駕駛技能合格與否,除了關系自身安全,還會涉及公眾安全。而如果不按現有操作程序進行規范學習,靠駕駛者個人自學,根本保證不了技能的合格和可靠。
其次,按照我國現有法律法規,學習駕駛技能時至少須同時滿足幾個條件:練習車輛須符合駕培車輛要求;每次練習不得進入公共道路范圍;每次陪練的人員,都必須具備駕培教練的資格認證。而“自學駕駛”想要同時滿足這些條件,幾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如果你開著私家車,由親友陪著學車,撇開其他的不談,單從法律上說,就是無證駕駛,屬違法行為。”該負責人還指出,由于駕駛車輛與培訓車輛結構上不同,以及陪練人員對初學者教育方法的欠缺,這種“自學”式的學車方式,顯然存在太大的安全隱患。
浙江裕豐律師事務所律師厲健告訴記者,深圳的樵彬之所以最后能告贏車管所,是因為現行的道路交通安全法及公安部出臺的91號令中,都沒有明確要求個人申請機動車駕駛證資格考試須經駕校培訓。2007年4月公安部頒發的《機動車駕駛證業務工作規范》中,也只是提出交管部門在受理核發機動車駕駛證《準考證明》時,對經駕校培訓的申請人,應查驗駕校出具的培訓記錄,同樣也沒有規定非駕校培訓的申請人,就不能申請考駕照。在法律實踐中,如果法律沒有明令禁止的,即被認為是合法的。
但是,這個官司如果放在浙江打,結果可能會不一樣。因為浙江與深圳不同,浙江省2005年修訂的《浙江省道路運輸管理條例》,以及杭州市出臺的《杭州市機動車駕駛員培訓管理條例》,已明確“駕照申請人必須出具駕校的培訓記錄”,所以,類似樵彬的訴求不一定能得到法律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