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 途

1

除了收集可以戴在手腕上的任何飾品。美女馬小艷還喜歡帶著索尼F717照相機到處旅游。旅游的時候，馬小艷的手腕上戴著從抽屜里拿出來的隨便一件飾品。然后，陽光明媚的午后，或是薄霧漫漫的清晨，馬小艷舉起相機照相時，手腕上的飾品就會丁零啷當地穿過陽光或者薄霧，闖進馬小艷的視線。

這一天，馬小艷戴著從抽屜里摸出來的一只銀手鐲，看著窗外一陣大似一陣的落雨，突然決定到青島去。淄博離青島自然不遠，況且馬小艷又是鐵路職工，她的工作證里放著一張區間自濟南站至濟南局各站的鐵路硬席全年定期乘車證，這張乘車證可以很方便馬小艷從淄博到青島。于是，馬小艷照了一下鏡子，梳了一下頭。將索尼F717放進手提包，打著雨傘出了門。

馬小艷伸手攔住一輛出租車，收了傘，鉆進車內，說：“到火車站。”

下雨的緣故，火車站的旅客不多，高原是不多旅客中的一個。他像馬小艷一樣帶著簡單的行李，無所事事地坐在鐵皮椅子上候車。高原的眼睛沒有任何目的地這看一陣子，那看一陣子，最后看到了馬小艷。

馬小艷站在候車室里，側歪著頭，兩只手輪換著擰頭發上的水。她將雨傘丟到出租車里，因此。她兩只手護著頭跑進了候車室。即使這樣，馬小艷的頭發還是被淋濕了。

馬小艷一邊擰頭發上的水。一邊聽口袋里的手機叮鈴鈴響。不用接聽，馬小艷也知道電話是王小漁打來的。這幾天她正與王小漁鬧矛盾，因此馬小艷決心不接王小漁的電話。

擰完頭發，馬小艷歪著頭看了看候車室，左看一下，右看一下，馬小艷看到了高原看她的目光。高原不僅在看她，高原還用一只手托著臉，仿佛那只臉會掉下了來一般。

看到馬小艷看他，高原往旁邊側了側身子。這個動作好像是馬小艷問他：“你身邊的空位有人嗎?沒有人可以坐嗎?”高原回答：“是的，沒有人，你可以坐。”

不管怎么樣，馬小艷拿著她的手提包坐了過來。她很大方地沖高原笑了笑，她問：“到哪里去?”

“青島。你呢?”

“我也是。”馬小艷說。說完之后，口袋里的手機又響起來。馬小艷拿出來，按了接聽鍵，王小漁在手機那端氣喘吁吁，王小漁說： “馬小艷，你為什么不在家?馬小艷，你在哪?”

馬小艷說： “王小漁，你不要問我在哪里。王小漁，我只想問你，你什么時候跟我結婚?”

王小漁說：“馬小艷，不，小艷，為什么非要結婚?為什么非要結婚?”

馬小艷不想跟王小漁說為什么非要結婚。她干脆利落地將手機掛斷，放回手袋。這個時候，檢票口已經開始檢票，高原拿著一只黑色的小包走到檢票口。

馬小艷跟過去，將工作證給檢票員看了看，然后跟高原一起登上開往青島的列車。車廂內碰巧有兩個靠窗戶的空位，他們面對面坐下來。

列車外，雨還在嘩嘩下著，車廂內出人意料的安靜。大雨吸收掉所有人的氣息，很多乘客扭了頭看落雨。

馬小艷左看一下，右看一下，目光聚攏到高原身上，她問： “到青島做什么?”

高原說：“你呢?”

馬小艷說：“青島的八大關有一片海，那里有很好看的礁石。雨天的時候，礁石肯定非常漂亮。我喜歡攝影，去拍雨天八大關海邊的礁石。”

高原沉思了一會，馬小艷感覺一種莫名的東西在倆人之間游來游去。馬小艷無由地心慌。

高原問：“你是淄博人嗎?”

馬小艷說：“是。”

高原說：“我去青島沒什么目的，就是在淄博呆悶了，想出去轉一轉。”

2

對于自己的解釋。高原沒有足夠的信心。如果說馬小艷的理由算是一個出行的理由的話，那么他的理由可以說潰不成軍。可是比這個理由更加潰不成軍的真實原因——逃避高美美的逼婚，說出來肯定會遭到馬小艷的無情嘲笑。

銀座商城的麥當勞里，高美美將小杯牛奶倒進了盛速溶咖啡的紙杯里。最近這段時間，高原與高美美總在麥當勞約會。約會的時間顯得越來越冗長，高原忍不住隔五分鐘看一下表。戀愛五年，他與高美美的感情越發地平淡與枯燥無味，在一起的話越來越少。就連一星期一次的做愛也像例行公事，潦潦草草。

一星期一次的做愛，高原想到這個就隱隱頭疼。結婚十年的夫妻，恐怕也是如此。

高美美恰巧在這個時候提出結婚。這使高原心生恐怖。他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高美美，他說：“你說什么?”

高美美一根一根地掰著手指頭，她說：“你看，我和你戀愛已經三年了。三年前我還是一個處女，可是現在，你說我身上的哪一個部位你不熟悉。你看，我今年二十九歲，你三十七歲，無論從你的角度，還是我的角度，我們兩個都屬于大齡青年。還有一個很關鍵的問題，你家三個孩子，你是惟一的兒子，你爸你媽老早就希望你結婚。”

高原有點聽不清高美美說什么。他從高中開始談戀愛，談到高美美時已經是第七次戀愛。他至今記得第一個女朋友那張白白的好像月盤一樣的臉。課間休息，他與那個女孩站在各自教室的門口，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大而透明的陽光暖暖地照在彼此的臉上。

學校食堂后面有塊白菜地，晚上白白的月亮升起來，高原牽著女孩的手坐在白菜地里。身邊不知名的小蟲，低低地嗚叫，高原將女孩的手輕輕地貼到自己的臉上。

那是他們最為親密的身體接觸。因此給高原留下如此清晰深刻的印象。高原的筆記本里，夾著一張女孩寫給他的紙條：聽說你上課總喜歡睡覺，這樣很不好。如果你再睡覺的話，我就再不離你了。

和女孩分手的原因，高原一點想不起來。想必那是個很不起眼的小理由，但是這樣很不起眼的理由也導致了他與女孩的分道揚鑣。高中畢業，女孩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的工作，嫁了什么樣的人。是不是生了小孩，生了女孩還是男孩，高原全然不知。高原甚至不知道這個女孩子現在是不是還活在這在世上。但是高原花了很長時間去思念這個女孩。他常常看女孩留下的紙條，看到“離”字的筆誤，就感到莫名的心酸。“離”字本應寫成“理”字的，但是這個筆誤，反映了當時女孩愛他的心情。

談第二個女朋友，高原失去了處男之身。與他意愿相違的是，第二個女朋友不足處女，因此高原對自己的付出感到十二萬分的不平衡。此后的交往中，這種不平衡感越來越強烈，最終導致了倆人的分手。

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第六個……年輕的時光在和一個個女朋友的愛恨情仇中渡過。其間高原在練歌廳摸過小姐的乳房，嫖過妓。患過尖銳濕疣。開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廣告公司，有固定的客戶、汽車、一筆不小的存款。

一路走下來，高原感覺疲倦，對生活對女人沒有了任何念頭。

高美美就是這個時候，出現在高原的生活里，并且高美美是個處女。

可是，高原愛高美美嗎?與高美美發生第一次關系，高原就知道：高美美只是他寂寞時的一份安慰。經歷了這么多，也許在別人看來并不是什么，可是在高原看來已經夠多了。經歷了這么多，高原有了高處不勝寒的深深寂寞。

3

火車從淄博到濰坊，一個小時的時間。馬小艷的手機一次都沒有響。這使馬小艷心里有了一絲不安。馬小艷有些擔心王小漁要做不與她交往的打算。

這樣的打算在王小漁身上已經不止一次發生，有一次王小漁甚至在短信里叫馬小艷滾。馬小艷看到短信也想一滾而去。可是只滾了三天，馬小艷就發現自己離不開王小漁。

至于王小漁為什么不肯跟馬小艷結婚，馬小艷猜測王小漁得了一種叫做婚姻恐懼癥的疾病，這種疾病在王小漁成長的過程中，在他一次次目睹父母劇烈爭吵，仇人一樣動手打來打去，父親幾度離家出走，又幾次被母親找回來。

按照王小漁的說法，這種疾病并不只在他自己一個人身上存在，他的妹妹，他的姐姐同樣患有婚姻恐懼癥，只不過這種疾病在妹妹、姐姐身上的表現方式與在王小漁身上的表現方式不同。王小漁的妹妹2l歲就結了婚，對象是個大她8歲的男人，王小漁的妹妹找這個男人的原因是王小漁的爸爸比王小漁的媽媽小1歲，王小漁的媽媽將與王小漁的爸爸不斷爭吵的原因歸結為小1歲的男人不懂得疼人。于是，王小漁的妹妹發誓一定找個比她大的男人。可是，王小漁的妹妹結婚那天，王小漁的媽媽說： “即使要找個大的，也不要找個大這么多的。”王小漁的姐姐是單位里有名的大齡青年，結婚時已經30歲。王小漁的姐姐本來不想結婚。可是她不想結婚，單位的同事就認為她的心理和生理存在問題，她們就她不想結婚的原因分析來分析去，甚至在單位的一次會上，王小漁的姐姐被當作一個話題，在領導的嘴里說來說去。被迫無奈之下，王小漁的姐姐就結了婚。

王小漁認識馬小艷時33歲，現在的王小漁35歲了，可是，王小漁就是不想結婚。

馬小艷問王小漁：“王小漁，你為什么不跟我結婚?”

王小漁說：“我想要的是一個結婚以后絕對不可能離婚的結婚。馬小艷，你敢保證，我們結婚之后，絕對不會離婚嗎?”

馬小艷說：“我保證，我不會和你離婚。”

“可是”王小漁說：“我不敢保證，我不跟你離婚。”

4

火車停靠青島站，倆人出站時一個女人走過來，遞給馬小艷一本薄薄的藍色小冊子，馬小艷接過來，是本傳教的書。女人說：“主可以給你帶來福音，可以使你心靈平靜，可以使你找不到孤獨和寂寞的感覺。”

馬小艷不知道女人說得對還是不對，她想象不出這樣一本薄薄的小冊子會有如此大的神力。但是馬小艷還是將它放在口袋里。這個時候馬小艷的手機響了一下，她拿出手機，看到一個未接電話，但號碼不是王小漁的，于是馬小艷又將手機放回到口袋。

高原絲毫沒有獨自行動的意思，馬小艷問他：“你住到什么地方，你來青島做什么?”

高原說：“你住到哪里?”

馬小艷說：“青島的八大關有家鐵路療養院，我們到青島開會，一般都是住在那里。”

“那你今天也要住到那里?”

馬小艷說：“是。”

高原跟著馬小艷來到鐵路療養院，很好看的二層小樓。馬小艷住在二樓，高原住在一樓。

晚上吃完飯，兩人到海邊散步，雖然沒有雨，但是馬小艷還是帶了相機，她給礁石拍了幾張照片，給高原拍了幾張照片。有外省或是外市來青島旅游的人，不停地張望著他們。月兒很快升上來，溶溶月色下的海，波濤輕輕涌動著，高原說：“我們在海邊喝酒吧?”

馬小艷想了想，說：“好。”

高原到附近小店里買來六瓶青島啤酒，一大把火腿腸，兩人坐在沙灘上，拿著酒瓶子喝酒。

馬小艷脫掉了鞋，腳趾在沙子里鉆來鉆去。

高原說：“想一想，你挺大膽的，敢一個人在陌生環境里和一個陌生男人喝酒。”

馬小艷說：“這有什么?”

高原說：“你不怕我強奸了你?”

馬小艷說：“我還想強奸你呢。”

夜間，高原敲馬小艷的房門，馬小艷穿著睡衣給高原開了門，高原倚在門框上，高原用手指摸了一下馬小艷的下巴，高原說：“怎么樣?做我第六任女朋友好不好?”

馬小艷攏了一下頭發，馬小艷說：“滾。”

5

高原沒有滾，相反對馬小艷明顯親近起來。第二天，他邀請馬小艷一起逛第一海水浴場，并且買了一只貝殼做成的手鐲送給馬小艷。

馬小艷的手上本來戴著一只綠色的翡翠手鐲，她摘下來，戴上高原買的手鐲，將手腕舉起來，在陽光底下看了看。

倆人到海里游泳，馬小艷水性不好，租了一只游泳圈。高原推著她游向海的深處，看看四下無人，鉆進游泳圈里。馬小艷說：“你干什么，干什么你?”

高原的身子貼到馬小艷的腿上，高原說： “做我的第六任女朋友好不好?”

高原：“我有錢。并且，并且，我很寂寞。”

馬小艷瞇起眼睛，她感覺到高原的硬度，高原更緊地向她的腿貼過來。馬小艷自顧自地閉著眼睛，馬小艷說：“你準備叫我做你第六任女朋友做多久?”

高原笑起來，他從游泳圈里鉆出來，他說：“也許一個月，也許一天，也許更短的時間。”

馬小艷說：“高原，你可以和我結婚嗎?”

高原鉆進了水底下，他在深藍色的海里睜開眼睛，他看到了馬小艷泡在海水里的兩條長腿，他很想去摸兩下，可是他不能去摸。他聽著馬小艷的話： “高原，你可以和我結婚嗎?”感覺海有多大，他的頭就有多大。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像仇人一樣沒再說一句話。短短的旅程，短短的相遇，短短的時間，兩人卻像經歷了很多的老相識一樣，看過了，說過了，吵過了，然后沉默了。

回到旅館，已是華燈初上，馬小艷幾度開窗看天，看到爿下去，看到烏云一層一層涌上來，看到風吹得樹葉子嘩嘩作響，她想：天終于要落雨了，天落下雨來，她就到海邊拍礁石，拍完礁石，她就回淄博。

馬小艷撥王小漁的手機，鈴響無數遍，沒有人接聽。等了許久許久，王小漁的電話也沒有打過來。馬小艷忍不住哭起來，她去敲高原的門，她在高原的面前一遍一遍地哭，她一邊哭一邊說：“王小漁，為什么不肯跟我結婚?”

高原皺著眉頭看馬小艷，高原說：“馬小艷呀，馬小艷，為什么非要和你結婚?”

“可是。如果不想和我結婚，為什么要和我談戀愛?”

6

王小漁站在病房的窗戶前看著室外陰沉的天。雖然不知道馬小艷到了什么地方，但是王小漁猜得出馬小艷不會走得太遠。雖然馬小艷喜歡旅游。在她四處行走的日子，目的地卻總在王小漁能夠猜到的范圍。比如桓臺的馬踏湖，淄川的峨莊。再遠一點的，就是濟南、煙臺、青島還有濰坊。馬小艷的出游理由豐富而又莫名其妙，有時是因為看了明清小說對淄博某一處地方的描述，有時是因為想到什么地方拍一張什么照片，有時是因為與他王小漁慪氣。

王小漁很清楚馬小艷的這次出游是因為和他慪氣，可是這樣的慪氣又有什么意義呢?如果馬小艷從某一處回來，他們的慪氣就算結束?王小漁就向馬小艷妥協了嗎?

王小漁到馬小艷家找過馬小艷一次，敲門沒敲開的時候，王小漁接到姐姐打來的電話，姐姐說：“爸爸在醫院出事了。”

上個星期，王小漁的爸爸長闌尾炎住院動了手術，這幾天在醫院打點滴消炎。王小漁猜不到爸爸出了什么事，可他還是馬上趕到了醫院。

到了醫院，王小漁才知道爸爸上廁所一頭倒到地上，再也沒有醒過來。

母親聽到消息的當時，就犯了心臟病，住進了醫院。

姐姐、姐姐的丈夫、妹妹、妹妹的丈夫、叔叔、大爺還有一大堆親戚呆在醫院里要醫院給一個合理的說法。

作為家中惟一的男孩子，王小漁感到從未有過的張皇失措、疼痛孤獨。

這個時候，誰是最可信賴、最值得托付心事、最能夠依靠的人呢?

王小漁撥馬小艷的手機，鈴響三聲，手機被馬小艷掛掉。

熱熱的淚從眼里流下來，王小漁慢慢地用手摸干凈了。

這個世上最可信賴、最值得托付心事、最能夠依靠的人只是他自己。

7

雨一直到第二天早晨七時才落下來。馬小艷一覺醒來，聽到嘩啦啦的雨聲響成了一片，她穿上衣服，攏了攏頭發，拿起相機和雨傘來到了海邊。

雨幕下的海另有一番景致。大雨將礁石沖刷得干干凈凈，露出黑的硬的石的本質來。海、雨、天連成一片，浪花一排一排沖過來，排山倒海的氣勢令馬小艷窒息。

馬小艷將相機舉起來，鏡頭里看到一個白色的小點在防鯊網處晃來晃去。放下鏡頭，卻只看到白茫茫的雨、藍茫茫的海，別的什么都看不到。

馬小艷舉起相機，鏡頭里重新看到那個小白點，她將雨傘夾在肩頭，兩手端起了相機，仔細瞧，這一瞧，馬小艷嚇出一身冷汗，那個小白點分明就是一個人。

馬小艷沖著那個人拼命揮手，跳起來大喊：“喂，你快游回來呀。”

喊了半天，馬小艷才想起來。應該找人將那個人救出來，可是茫茫的海灘上，除了馬小艷，再沒有第二個人。

馬小艷想到高原，她記得昨天游泳時，高原告訴她，他自小在水邊長大，水性好得了不得。

馬小艷跑回療養院，敲高原的房門，敲來敲去，房內無人應聲。馬小艷又去找服務員，服務員手忙腳亂地打電話找派出所，及至派出所找來水性好的人趕到海邊時，雨已經停了。防鯊網處的人被救了上來，當他赤身裸體地躺在沙灘上的時候，馬小艷由不得地張大了嘴巴。那個人是高原。

8

高原說：“馬小艷，抱抱我好嗎?”

馬小艷坐在高原房間的沙發上，她看著高原。高原頭上包著一塊白毛巾，躺在床上，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馬小艷，他說：“馬小艷，抱抱我吧。”

“可是。我為什么要抱你呢?”

“馬小艷我覺得累。看著你累，喘氣累，就連躺著也累。”

馬小艷坐到床邊上，她將高原的頭抱在懷里，她用手梳了一下他的頭發，還用手摸了一下高原的臉。

高原說：“馬小艷，我是特意跑到海里去的。我多么不想被人救回來，如果就此死去，該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馬小艷又梳了一下高原的頭，她說：“高原，你知道我為什么非要和王小漁結婚嗎?高原，認識王小漁之前我談過一次戀愛，我愛那個男人愛了五年，我什么都給他了，我愛他甚至超過了愛我自己。可是那個男人后來愛上別了的女人。然后，我遇到了王小漁，王小漁35歲了，可是王小漁就是不和我結婚。如果王小漁不和我結婚，那么王小漁就有可能和我提出分手。高原，你說我為什么總要被男人甩掉。所以我要和王小漁結婚。”

“還有，高原你知道我為什么要買各種各樣的手鐲嗎?我要那個男人送我一件手鐲，那個男人不肯送我：我要王小漁送我一件手鐲，王小漁也不肯送我，所以我只有自己給自己買手鐲。我已經給自己買了一大堆手鐲。”

高原覺得頭又像海那樣大了，雖然聽馬小艷說話，不需要力氣，可是他還是覺得累，他將頭從馬小艷的懷里拉出來。他把它擱在床邊上，他說：“馬小艷，我覺得那么累，我覺得那么孤獨。可是馬小艷，你為什么要和我說這些事情呢?”

馬小艷看著高原，張口結舌了一陣子，臉慢慢地紅了。她從高原的床上站起來，她整理了整理衣服，她說：“是呀，我為什么要和你說這些呢?”

9

王小漁的家人沖擊醫院院長室時，馬小艷與高原回到了淄博，不過，馬小艷與高原坐的不是一趟列車，馬小艷坐的是11點19分到淄博的徐州車，高原坐的是11點59分到淄博的廣州車。

馬小艷回到家里，才聽到王小漁父親出事的消息，她給王小漁打電話，王小漁沒有接聽。馬小艷覺得頭和心一齊亂糟糟的，她打了車向醫院趕去。巨大的城市陽光透過窗玻璃灑到馬小艷疲倦的臉上。行人，車輛、樓房、廣告牌從馬小艷的眼前一層層掠過，馬小艷想：如果在某一天的某一個時刻的某一個場合，遇到高原，她該和高原說什么呢?

淄博是個不大的城市，但是從此以后，在這個不大的城市里面，馬小艷和高原誰也沒遇到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