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洪荒、龍光牛斗、滄海廣漠、崇山峻嶺,這至大、至奇、至高、至妙的萬千景象;赤橙黃綠、宮商角徵、芳草奇卉、甘蔗黃連,這有聲有色、有音、有味的大千世界;迅雷激電、熱風冷雨、兔起鶻落。這速度的榮光:晨暉夕陰、朝花夕拾、青絲白發,這時間的慨嘆……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大自然的造化,都歸功于“文”與“字”的記載。而一踏進安陽殷墟,這一切似乎都尋到了根、覓到了源。
往事越千年。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地由東向西迤邐而來,一時華蓋如云,威儀八方。而端坐在前方馬車上的盤庚,目光如炬。美須如染。他是舌戰群儒說服了眾大臣后決議從奄(曲阜)遷都到殷(洹上)的。從這一刻起。華夏的文明在殷地生了根。殷商王朝從遷徙至洹上,凡二百七十三年,傳位八代十二王。在這里,殷商王朝完成了它帝國的輝煌。一時,國泰民安,物阜年豐,殷地成了當時華夏文明的淵藪。千古興衰帝王事,風月無邊是故鄉。牧野大戰殷商王朝又演繹了它帝國的惆悵。
紫氣東來,朝露如水。一百年前,洹上西北小屯一帶,小村依稀,疏木朦朧,洹水潺潺,炊煙裊裊。農人們在田里耕作,不時翻撿出一些古舊的龜甲和獸骨之類的小碎片,上面刻畫著不知什么名堂的符號,因骨片可入藥,經意的人們便拿到藥鋪當“龍骨”賣,一大包換三五個銅板。打二兩白酒當街暢飲,或買點針頭線腦什么的。久而久之,到藥鋪賣“龍骨”的人多了,當地用不完,便滿世界的藥鋪流通,一直賣到京城的大藥鋪。一天,清廷國子祭酒金石學者王懿榮,有恙看中醫,發現藥鋪里有骨片,好奇心驅使王先生再三把玩,并斷定這是一種古文字。于是掏錢大量收購,并與其弟子劉鐵云(劉鶚)共研。王懿榮發現甲骨文的消息在京城不脛而走,這一發現“當驚世界殊”,結束了流傳幾千年的倉頡造字的傳說。當時大清國在慈禧的手中氣數將盡,八國聯軍的炮聲驚掉了慈禧太后那張老臉上的香粉,她只顧在太監與宮女的簇擁下抱頭鼠竄。一會兒熱河行宮。一會兒西安華清。圓明園的熊熊烈火燒垮了大清國的威嚴,王懿榮——這位甲骨文最早發現者,臨危受命為“京師團練大臣”。可憐一介書生在國破家亡之時,寫下“主憂臣辱,主辱臣死”的遺句,與妻兒一道投井而死。一代國學大儒、甲骨文之父就這樣結束了他年僅56歲的生命,天公不濟!但華夏的文明不死,薪火依然傳承。甲骨文的“出土”凝聚了幾代學人的心血與淚水,請看這一串光輝的名字:王懿榮、劉鶚、羅振玉、王國維、董作賓、郭沫若、胡厚宣、王宇信、唐際根……龜甲契文聽絕唱,為我小屯鼓與呼。正是甲骨文的發現,使蕞爾一邑的安陽由此走向了世界,而小屯這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村莊,它每片屋瓦上都能聽到火與箭的吶喊,每棵莊稼上都閃耀著文明的片片羽光。
風雨幾度,春秋數易。歷經幾代學人近百年的發掘整理研究,一個沉沒于地下三千余年的殷商王朝的故都呈現于我們的眼前:恢弘的殷墟遺址、舉世罕見的司母戊大方鼎、數以萬計的青銅器、中華第一女將軍婦好墓、隨葬的古代戰車。單是甲骨就有近二十萬片,流失海外的有幾萬片,加上吃到肚子里、填到溝壑、流入湖泊、碾成粉末的以及還有沒出土的,不知該有多少呢?難怪有人說:在安陽用餐,保不準哪一筷子就能夾出一片甲骨片來!我們可以自豪地說:
殷墟,孕育了最早的文字——甲骨文。
成長出了第一位女將軍——婦好。
產生了第一座國家監獄——羑里城。
演繹出了中國最精深的文化寶典——《周易》。
記得作家張宇先生講過一個故事:一次。作家們京城相聚,他們問河南作家喬典運先生。中原人和別處人有什么不同。喬先生沒有回答。他們一再追回到底啥叫中原人。喬典運終于開口了:“這么說吧,一句話,中原人就是咱中國人的娘!”一語既出,驚呆四座。中原作此比喻,那么,洹上殷墟則讓華夏子孫讀懂了艾青老的詩句: “為什么我的雙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
祥云飄到2006年7月13號,殷墟——這部絕美的天書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這一刻,古老的洹河蕩起了歡波,美麗的婦好舞姿婆娑,全世界的目光都投向了中國安陽!
局部連著整體,古老連著新生,高大連著細小,剛勁連著柔弱。一片甲骨驚天下,王懿榮先生的邂逅,成就了殷墟的輝煌,而所有為殷墟發掘、研究做出貢獻的人也將永銘青史。
“千年古都百回演義,一掬洹水半部春秋!”三千年的殷墟四千年的歌,從遠古唱到現在,從現在唱到未來……聽,那古老的玄鳥又送來了天籟:殷墟,文明之根、文字之根、文化之根,殷墟與世界同在,殷墟與日月同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