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被任命為打假辦的第七副主任,就有人來求我辦事,我正要擺出公事公辦的架勢,一雙黑手就直撲我的肩頭:“老二,你不認識大哥了?”我一看,原來是大學同學——在一間屋子里頭挨著頭睡了四年的老大!
五六年沒見面了,老大現在已是一家釀酒廠的老板了。我們在學校時,一個宿舍六個人,除了老大,我們幾個經常見面。老大畢業后,干了個體,每次叫他,總是哎呀哎呀地不肯來,大概是舍不得那幾個路費吧!今天老大不請自到,是個聚會的好機會。我掏出手機,給老三老四老五老六打了電話。
老大唯唯諾諾地說:“算了吧,大家都挺忙的!我來這兒只是……”
我把手一揮:“放心吧,他們肯定來!老三是記者,整天跑東跑西,最愛湊熱鬧,他能不來?老四是醫院醫療事故處理科的,每天煩著呢,他不想出來散散心?再說了,他那工作的性質,就是拖三推四的,沒什么要緊!老五嗎,雖說是在南方工作,離這兒一千多里路,遠是遠點,可人家是在航空公司上班,老五不是有句經常掛在嘴邊的話嘛,‘公司就是我的家,身長翅膀飛天下’,沒問題會來!老六在城市監察管理大隊,據說最近也被提拔了,是七支隊八小隊九分隊的副隊長,大小也是個官……”
我還沒給老大介紹完大家的情況,老五就先推門進來了。緊接著,老三老四老六他們也來了。
六個人一起去了飯店,老板一瞥見我來了,就慌忙從后門溜走了,我今天心情好,就沒在乎。大家嚷著要吃龍蝦,老板娘遞上菜單,我一看傻了眼,昨天我剛在這里吃過,一只龍蝦500塊,這菜單上卻白紙黑字寫的是800塊!分明是想宰我,媽的!你以為我是誰?
沒等我發脾氣,善于察言觀色的老板娘笑瞇瞇開了口:“龍蝦剛剛調了價。這東西是打東南沿海那邊運過來的不是,最近航空運輸提價,所以嗎,這龍蝦的價格也就上來了。”
“你在這兒蒙誰啊!”老五拍案而起,“航空運輸提價是不假!這是世界原油飚升的結果,成本增加,不漲行嗎?可你也太黑了,航空運費增加了40%,你這龍蝦應該賣700元才對啊!實話告訴你,我就是航空公司的,你瞞不了我。”
老板娘輕言慢語:“你是航空公司的?那太好了,我一說你就明白了,我這里面還有100元的酒店建設附加費!”老五一聽,剛才還高昂的腦袋,頓時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樣,蔫了。
犯不著和這娘們費口舌,我壓壓心頭怒火,先咽下這口惡氣:只要你繼續開飯店,就不信以后我收拾不了你!
點了菜,老大從提包里掏出一瓶酒:“這是我廠子里新近出品的‘六糧液’,大家品嘗品嘗!”
龍蝦上了桌,大家正要舉起筷子,記者老三一伸手,把大伙全攔住了。只見老三不慌不忙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放大鏡來,對著龍蝦就照了起來,忽然叫道:“這只龍蝦有問題!”
大家看看老三又看看龍蝦,不知哪兒有問題。老三伸直腰板,一字一句地宣布道:“這龍蝦的右面第三條腿上少了一根刺!”
老三這么一說,城管老六不干了,二話不說,抄起盤子、椅子“叮叮咣咣”地砸了起來。老六不愧為專業城管,幾分鐘時間,飯店就面目全非,像是來了一次九級地震。老板娘叫來了警察,警察問我們為什么砸飯店,醫院老四挺身而出:“誰說是我們干的?這純粹是誣賴好人!我問問你,你親眼看見是我們砸的嗎?沒有吧!我們也算是有文化有知識的人吧,怎么會干出這樣的事來呢?你不能只聽她一面之言吧,保不住是她自己砸的呢……”
警察沒有辦法,只好把我們一起帶回派出所,繼續進行調查。
很快警察就得出了結論——飯店是我們砸的!證據是警察從記者老三的照相機里找出來的,原來當城管老六砸飯店時,出于職業的習慣,當時飯店里的情景都讓記者老三用相機完整地記錄了下來!
警察讓我們賠償飯店的損失,哥幾個拿眼光看我,我也很為難:飯費可以到單位報銷,可這筆賠償費用從哪兒出啊?這時老大開了口:“我這次來,帶來了幾箱酒,要不作為損失賠償給飯店?”
飯店老板大概是怕我以后打擊報復,慌忙點頭答應。
出了派出所大門,大家準備再找個地方吃飯,老大堅持要回家,怎么勸也勸不住。我忽然想起來,還沒有問老大來這兒干什么。老大不肯說,大家緊追不放,老大才說:“我聽說老二當了主任,想過來讓他給我推銷推銷這‘六糧液’。”
我一聽這話,差點沒掉出眼淚,我就這樣把老大的酒給“推銷”了。
看見我傷心,老大趕緊安慰我:“別難過,兄弟!看著我那酒價格挺貴,其實就是在二鍋頭里面摻了些水,花不了多少錢的!”
看著老大連飯也不吃,執意要走,大家心里有愧,都覺得對不起他。航空老五對老大說:“大哥,你要走也行,不要再坐那破火車了,和我一起坐飛機吧。”老大睜大了眼:“坐飛機?那得多少錢!再說咱們也不是一路啊?”老五一拍胸脯:“我送你一趟啊!放心,不用你花一分錢。不過,得委屈你一下,你要鉆到這里面,這叫做‘靠山吃山’!”老五說完,拍拍自己手里的大皮箱。
老大一聽:“行啊,行啊。”我忙拉拉老五,悄聲問道:“安檢怎么辦?”老五把嘴一撇:“安檢?笑話,我是誰啊?”是啊,瞧我,犯糊涂了不是,都是讓這龍蝦給鬧的!
幾個人送老大、老五到飛機場,快要登機時,老五打開大皮箱,老大拉著我,似乎有話要說,我說:“有啥話,大哥你說啊。”老大說:“我是有點事沒弄明白啊。上午你給他們幾個打電話,辦公桌上明明擺著公家的電話,你為啥不用,偏偏卻用手機打啊?”
“這事啊,我還以為啥事呢,我告訴你吧!辦公桌上是公家的電話,不假,打多少也不要自己掏腰包。可我們最近有了新規定,如果省下電話費,個人可以從中提取O.1%,你明白了吧!至于手機嘛,我忘了告訴你,你弟妹在通訊公司上班,我好賴也算是個家屬吧,所以是免費的,不用白不用!這也是‘靠山吃山’啊。”
老大木訥地點點頭,還想說些什么,可時間不允許了,老五十分熟練地把他裝了進去,就在快要拉拉鏈的時候,老大在里面喊了起來,這幾句話我們幾個在外面全都聽清楚了:“今天在幾個兄弟這兒,我算是開眼了!這破老板,我回去說啥也不干了!你們幾個要是可憐你大哥的話,好賴給你大哥找個差事,讓我也來個‘靠山吃山’!”
(摘自《喜劇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