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偉，從通訊兵到檢察長

見到北京市延慶縣檢察院檢察長王偉，是在七月的一個午后。這位曾多次榮立一等功、二等功和獲得“全國十佳公訴人”、“中國十大杰出青年衛(wèi)士”諸多稱號的優(yōu)秀檢察官，很安靜地坐在辦公桌前，眉宇之間閃動著一股英氣。

從通訊兵到獨立辦案的助檢員

1981年隆冬時節(jié)。一列滿載著新兵的列車撕破北國凜冽的寒風，呼嘯著駛出古老的北京城。王偉坐在車窗邊，望著被拋在身后越來越遠的故鄉(xiāng)，心中感慨萬端。這個17歲的城市少年，帶著他懵懂的向往，踏上了山西省平源縣的土地。

軍營磨煉了王偉。

一年的新兵生活結(jié)束后，王偉被派到了通訊技術(shù)連，開始了艱難的自學歷程……功夫不負有心人，春去秋來，在每年秋季舉行的全連技術(shù)等級核定中，王偉脫穎而出，被評為2級技術(shù)能手。

王偉深切地意識到：只要用心去做每一件事，人的潛力就能得到極大的發(fā)掘。從此“用心做事”、“不做則已，要做就做好”成了王偉的人生信條。

三年的軍旅生涯在不懈的努力與拼搏中飛快的逝去了，帶著經(jīng)受磨煉后的成熟和剛毅，王偉回到了北京。

在經(jīng)過幾個月度日如年的等待之后，他接到了去檢察院的通知。那時， “檢察院” 對他而言只是個抽象的名詞。

在一個曙光初露的清晨，穿戴一新的王偉意氣風發(fā)地走進了北京市檢察院第一分院的大門。接待他的是一名和善的長者，四十開外。一身豆綠色的檢察服，讓穿慣了橄欖綠的王偉，覺得無比親切。簡短的談話和考核之后，王偉被分配到了起訴部門，原因是他寫字的速度較快。“好好干，小伙子，我不會看錯人的！”聽著長者的鼓勵，王偉充滿了信心。

然而實現(xiàn)從一名軍人到一位檢察工作者的角色轉(zhuǎn)換，比王偉想象的要難得多。本以為自己的記錄水平較高，可第一次做書記員就大敗而歸，手忙腳亂不說，記下的話大都殘缺不全，嫌疑人還指出了不少錯誤，筆錄紙上涂涂改改，更正的紅指印密密麻麻，慘不忍睹。看著自己的“杰作”，王偉臉燒得發(fā)燙。帶他的師傅告訴他：“不要急，剛來的都這樣，你這還算不錯”。但王偉不能不著急，他又使出了“要干就干好”的倔勁，開始訓練自己的記錄能力。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他的兜里總是裝著一個小本和一支筆，不管是看電視、看電影、聽收音機還是與人聊天，他都掏出筆和本來劃拉，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條件反射，一聽見別人講話，手就癢癢，就想拿筆記錄下來。

正是在這樣的努力之下，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王偉的書記員業(yè)務(wù)在處里就出類拔萃。從那以后，處里只要來了新人，王偉就義不容辭的擔負起了指導老師的角色，毫無保留地向他們傳授自己做書記員的經(jīng)驗和心得。

用王偉的話講，在來檢察院工作之前，自己差不多就是個法盲，對法律的了解少之又少。他感到自己極需充電，經(jīng)過努力，他考取了政法大學法律函授大專，從此，繁重的工作和學習任務(wù)一并壓在了他的身上。他給自己制定了嚴格的學習計劃。整整三年的時間，愛熱鬧的他沒參加過一次同學、戰(zhàn)友的聚會、沒看過一場電影、沒逛過一次街。疲憊而堅強地走過一千多個晨昏，王偉終于以優(yōu)異的成績畢業(yè)了，拿到畢業(yè)證書的時候，他卻沒有太多的興奮，因為他覺得自己在三年中所學到的全面系統(tǒng)的法律知識遠比手中這張紙重要。期間，他還順利通過了助理檢察員的考試。

進了北京市檢察院第一分院起訴處的案子都不是小案子，助理檢察員很少有獨立辦案的機會，但王偉卻行。處里的領(lǐng)導看準了他嚴謹細心的工作風格，看準了他從不言敗的處事精神，放心地把案子交給他獨立辦理。

張思卿下軍令：只能成功！

記得自己剛上大專的第一堂課上，老師講道：“法，刑也，平之如水，從水，所以不觸不直者去之，從去。”從此，這句話便深深地烙在了王偉的心里。

從事起訴工作以來，王偉共辦理了100余起重大、特大案件，他在辦案中不斷摸索、不斷感悟、不斷學習、不斷總結(jié)、不斷積累，久而久之，他扎實的法律功底、獨到的思維方式、絲絲入扣的分析、邏輯嚴密的推理、無懈可擊的論辯，形成了自己獨有的公訴風格。對于公訴工作，王偉近乎苛求般的追求盡善盡美，回憶起每次辦案的感受，他總認為：公訴工作其實是一種遺憾的藝術(shù)。的確，起訴工作對王偉而言已不是單純意義上的法律操作，這位共和國的公訴人是在把每一次公訴工作都當做一件藝術(shù)品來精雕細琢，然而追求完美的歷程總是有著太多的坎坷、曲折，每一個完美都飽含著他心血的凝結(jié)，每一次追求都激蕩著情與法的沖突。

1994年他接手了原國家科委主任李效時受賄案。此案當時受到了多方關(guān)注，時任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的張思卿同志親自把辦案組的同志請到高檢商討案情，并給專案組下了軍令：“針鋒相對，寸土必爭，只能成功，不許失敗。”從高檢回來后，王偉住進了辦公室，每天鉆在案卷里，清理線索、熟悉案情、固定證據(jù)、準備論辯，材料寫了兩三寸厚，整整三個星期的時間，每天只能睡兩三個小時，累了、倦了就靠釅茶和煙來支撐，三個星期就抽掉了四條煙。開庭那天高檢派人來旁聽，對王偉的表現(xiàn)十分滿意，王偉還沒來得及高興，只覺得渾身上下的筋骨都被人抽走了一般，一點精神都提不起來，回到家里就高燒不退，慶功酒還沒喝，卻被送進了醫(yī)院，診斷為膽紅素高，需要休養(yǎng)。醫(yī)院給他開了一個月的病假，可他在家呆了不到十天就回單位上班了。

公訴成克杰、李平案背后的故事

2000年4月，轟動一時的成克杰、李平受賄案的案卷擺上了北京市檢察院第一分院專案組的案頭，王偉在其中又承擔了主公訴人的角色。該案案情較復雜，光案卷就有70多本，證據(jù)上千條，而且成克杰的認罪態(tài)度反反復復，給案件的審查增添了不少的阻力。為了取得良好的庭審效果，高檢指示：庭審時必須有證人出庭作證。本著證人必須能夠證明主要犯罪事實，所提出的證詞必須有力的原則，專案組在幾百個證人中進行篩選，最終選定了曾向成克杰行賄4000余萬元的原廣西銀興公司經(jīng)理周坤，及能夠證實成克杰濫用職權(quán)為他人謀取利益的廣西移民辦干部秦逸民。由于成克杰的特殊身份，證人都有著巨大的心理壓力，想要他們出庭作證還需要一個艱難的說服過程，于是做通周坤思想工作的任務(wù)落到了王偉身上。王偉風塵仆仆趕到廣州，當日就找到了周坤，首次接觸，周坤的態(tài)度十分強硬，稱其到成克杰家里是給李平送錢，否認自己向成克杰行賄。鑒于對方的態(tài)度，王偉冷靜地調(diào)換了話題，與周坤輕松地聊起別的事情，醉翁之意不在酒，在經(jīng)過長時間的交談后，王偉敏銳地捕捉到了周坤的顧慮所在及其心理弱勢。回到北京后，他向領(lǐng)導匯報了情況并制定了詳細的“攻心”方案，幾天后他再次南下，開始了對周坤剛?cè)峒鏉恼f服教育，此次出擊大獲全勝，周坤完全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對自己的行為有了正確的認識，表示愿意出庭作證，并再三向王偉鞠躬表示感謝。開庭時周坤在法庭上的陳述，為案件事實提供了強有力的證明力，取得了預期的效果。

在開庭審判期間，成克杰的認罪態(tài)度急轉(zhuǎn)而下，在法庭上對從前在實質(zhì)性問題上所作的供述進行了全盤否定，并稱同案犯李平的證言為“一派胡言、胡說八道”。辯護人則以成、李二人未形成婚姻關(guān)系為由，否認二人具有共犯預謀與主觀故意。對此，王偉從容應變，立刻對其進行了有理有據(jù)的辯駁：“一、成克杰與李平是有犯罪故意的，成克杰、李平、周寧邦的供證已形成了完整的證據(jù)鏈條……二、成克杰與李平有犯罪預謀……三、成克杰與李平的故意犯罪存在明確的分工：李平找項目、收取好處費，并將對方要求告知成克杰，成克杰予以辦理；四、李平收錢還是成克杰收錢并不影響共同犯罪的故意……”他一針見血的辯駁得到了法庭的充分認可。

對成克杰的庭審順利的結(jié)束了，王偉還沒來得及有一點輕松的感覺，卻遭遇了讓他心如刀絞的劇痛：他4歲的兒子在游泳時不幸夭折。噩耗傳來，王偉無異于遭受了晴天霹靂，五臟六腑都被掏空了一般，頂受著徹骨的劇痛，他恍恍惚惚地處理完兒子的后事，還沒有好好地安慰一下悲痛欲絕的妻子，第二天，又按時回到了單位，因為，李平的案子將于3天后開庭，他依然要以公訴人的身份出現(xiàn)在法庭上，這也是他無法割舍的牽掛。領(lǐng)導怕他支持不住，準備安排別的同志出庭，王偉堅決拒絕：“案子我最熟悉，我自己去！”在對檢察事業(yè)的強烈責任感的支撐下，他貌似平靜地依舊與往常一樣和大家探討案情、整理證據(jù)、準備法律文書……他克服常人難以忍受的痛楚，一如既往地出色完成了出庭公訴的任務(wù)。

庭審結(jié)束那天，獨自回到辦公室里，王偉從貼身的襯衣胸袋里掏出帶著自己體溫的兒子的照片，望著兒子天真爛漫的笑容，許多天來被自己拼命抑制的悲痛，開始在內(nèi)心深處翻騰，開始噬咬他的每一根神經(jīng)，他似乎清晰地聽見兒子無邪的笑聲在耳邊回響、他似乎看見兒子正叫著“爸爸”向自己快樂地奔跑……淚水無法抑制的放肆奔涌，這位鐵骨錚錚的男兒把頭埋進堆積入山的案卷中，失聲痛哭。

要想掙錢就別在檢察院呆著

法庭上的王偉無時無刻不顯露著一股勢不可當、咄咄逼人的銳氣，但生活中的他卻有如飄浮于遠天的一朵云彩，從容、恬淡、執(zhí)著。

對于家庭和妻子，他心中充滿了愧疚，十多年來他對家的照顧實在微不足道，好在妻子也是個活得很淡然的人，面對自己心愛的丈夫和他所鐘愛的事業(yè)，她從不會有太多的要求，她從未抱怨過丈夫的忙碌、貧寒。剛結(jié)婚的時候，兩人連房子都沒有，生活很清貧。朋友看不過去，自告奮勇給王偉在中國人民銀行聯(lián)系了一份工作，讓他寫份簡歷。他征求妻子的意見，妻子讓他自己選擇。躺在床上他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為人夫的堂堂男子，何嘗不想讓妻子過得輕松些？這些年來，自己工作忙，家里家外全靠妻子操持，孩子長這么大，自己帶過幾回，掰著指頭都能數(shù)出；父母身體不適了，全是妻子風里來雨里去的照顧……妻子一天天的操勞，王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日復一日的起訴工作已漸漸滲入了自己的生活，讓他無法割舍。“離開檢察院我還能干什么呢？離開起訴工作我還能有什么價值呢？”懷著滿心的歉疚，他深情地凝望著熟睡中憔悴的妻子……

“檢察院不是掙錢的地方，要想掙錢就別在這里呆著。”從前王偉對自己講這句話，如今已是北京市延慶縣檢察院黨組書記、檢察長的他對身邊的每一位同志也這樣講。

與歲月一道邁動著穩(wěn)健的步伐，王偉已從容走過了42個春去秋來。在檢徽灼灼金光的映照下，生活中的一切遺憾、哀傷都黯然失色，只有青春的剛毅永在，壯麗的青春，永遠無悔！

編輯：曹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