８·１３襲擊日艦“出云號”

千鈞重擔

70年前的1937年，八一三淞滬抗戰爆發前夕，日軍海軍三十多艘艦只聚集上海，配合日本陸軍及空軍的大規模侵略行動。停泊在黃浦江蘇州河口的日軍第三艦隊的旗艦“出云號”，大口徑艦炮傲慢地翹起，指向不遠處的繁華市區，它是日艦中的“頭狼”。

戰爭打響后，“出云號”用大炮猛烈轟擊中國軍隊的陣地，掩護日軍進攻，還轟擊上海的工廠、學校及民房等，造成中國人民生命和財產的巨大損失。

“出云號”是一艘排水量近萬噸的裝甲巡洋艦，由英國制造，參加過第一次世界大戰和日俄戰爭，并擔任過天皇的座艦。它長121.92米，寬20.93米，吃水7.37米，主機功率14500馬力，航速20.75節，編制672人。裝備203毫米炮4門，150毫米炮14 門，12磅速射炮12門，2.5磅速射炮8門，450毫米魚雷發射管4具。它雖然服役年齡長，但裝甲堅固，火力兇悍，對實力弱小的中國海空軍來說，仍然是不好對付的。何況，“出云”艦并非是一艘孤零零束手待斃的老朽之艦，它畢竟是一艘經驗老到的旗艦，最多時指揮著麾下90多艘戰艦，在一二八事變中即率日本艦隊封鎖中國海岸線，打得中國海軍毫無還手之力。

“一定要炸掉‘出云’艦！”

國民黨海空軍將士慷慨激昂，他們知道，如果能炸沉“出云”艦，不僅在軍事上具有重要意義，能為弱小的中國海空軍贏得無上的光榮，而且在政治上將會極大鼓舞中國人民的抗日士氣。

年輕將士的激昂，完全來源于他們的勇氣。如果說軍力，他們確實無法與日軍一拼。以海軍為例，中國海軍軍艦普遍噸位小，質量差，主要軍艦多為清末遺存，總噸位約為日軍艦隊的5%。最大的巡洋艦“海圻號”，僅為4300噸，已經有40多年的艦齡。空軍的狀況也差不多，作戰飛機無論是數量還是性能，都無法與日軍相比。唯一的優勢，是飛行員們訓練有素，均抱定為國捐軀的決心。后來以高志航為首的中國飛行員的拼殺之猛，使日軍飛行員膽戰心驚，損失慘重。

猛烈轟炸

鑒于日軍的進攻只是時間問題，國民政府最高統帥部制定了“先發制敵”的戰略，并以此為據，進行了積極準備。戰爭初期，中國空軍得以大顯神威，連創偉績，被譽為“驕傲的東方戰鷹”。

8月14日8時40分，空軍第二大隊副大隊長孫桐崗，率領諾斯羅普式轟炸機21架，從安徽廣德空軍基地起飛，直線飛行220公里抵達滬市上空，主要目標就是轟炸“出云號”及其護衛艦只。它們分成兩個編隊，一隊轟炸敵軍司令部、碼頭、倉庫等軍事設施，一隊轟炸“出云號”等艦艇。

中國空軍憑借暫時的優勢，開始了一連幾天的轟炸行動。

據當時的報紙報道，“出云號”旗艦遭到中國空軍打擊的情況是這樣的：

14日上午10時30分，我轟炸機6架襲擊“出云”艦，投彈3枚，兩彈落于艦左近處。11時22分，3架轟炸機炸彈命中“出云號”。

15日下午3時30分，我機1架冒著暴風雨轟炸“出云號”，遭艦上高炮反擊，反復交戰20分鐘。

16日上午11時半，我轟炸機7架飛臨“出云號”上空，重磅炸彈落于日本郵船碼頭，距“出云號”僅二十多尺，“出云號”受重傷。“為中日甲午海戰以來，日本海軍艦隊首次遭到中國的攻擊。”

22日，報載“出云號”修復，于21日下午4時起，炮擊浦東民房達半小時。自它挨炸后，周圍停泊魚雷艇等5艘，加強保護。

9月8日，上海《申報》載：原泊于公和祥碼頭的敵“出云號”已修復，重新投入作戰，曾駛往吳淞口外，指揮集結在那里的92艘艦艇作戰。

另據報道，當中國空軍轟炸“出云號”時，日軍用高射炮和高射機槍還擊，炮火在黃浦江上交織，江面上水柱沖天，艦艇搖晃。站在外灘各高樓大廈上觀戰的人群，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尖叫和歡呼，為我空軍的英勇行為喝彩。

據當年在上海長城唱片公司上班的張德治日記記載：“停泊在日本領事館外，黃浦江蘇州河口北首的‘出云’是日本第三艦隊的旗艦，因此成為中國空軍轟炸的重點。幾番轟炸后，‘出云’似未下沉，惟已被我(中國)某項爆炸軍器擊中，船艙受重傷，向下游開去。吳淞口外，擊沉潛水艦一艘，焚燒敵袖珍艦2艘。”

戰后出版的日本戰史承認：我機出擊5次共40架次，襲擊侵滬日軍，轟炸了停泊于黃浦江中的“出云號”等艦艇。

駕機撞艦

在戰爭初期的中日空戰中，中國空軍曾重創日本空軍。8月14日的空戰，一天就擊落敵機6架，擊傷3架，俘虜飛行員一名。及至1939年，空軍總司令部頒布命令，將8月14日定為空軍節。

此戰，中國空軍也損失很大。根據日軍記載，先后有5架中國空軍戰機在戰斗中被擊落。“出云”艦后部中彈起火。后來擔任蔣介石座機駕駛員的著名飛行員衣復恩，也參加了此戰。他因為飛行高度過低，日軍的防空火力猛烈襲來，一顆子彈從衣復恩座機的右下方射入機艙，穿進右腿的褲管再斜竄而出，而衣復恩卻毫發未損。

據傳，被俘的日本王牌飛行員，原系筧橋航校（中央空軍軍校）的日籍教官，中國飛行員中許多人還是他的學生。他被俘后，速求一死。但我飛行員都以師生之禮相待，使他很受感動。他說：“我們日本空軍看不起中國空軍，沒想到學生打敗了老師，慚愧，慚愧”。

中國空軍轟炸“出云號”，他自然很清楚其中的重要性，他也想試試中國飛行員的膽量。一天，他對中國飛行員說：“如果你們真的要炸“出云”艦，那就得犧牲一人一機，你們敢嗎？”

眾人答道：“愿聞其詳。”

日本飛行員繼續說：“你們得派一名飛行員，駕機朝軍艦的煙囪竄進去，與其同歸于盡。誰愿意去完成這一必死任務呢？”話音剛落，周圍的飛行員都舉起了手：“我去！我去！”日本飛行員原來以為，他這一提議肯定沒有人會吭聲，卻想不到中國飛行員如此不懼犧牲，大為震動！

他暗自嘆了一口氣說：“那好，你們把飛行證章都交上來，摸到誰，誰就去。”

結果，中國空軍“四大金剛”之一的樂以琴的證章被抽中，這次轟炸任務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不久，抱著必死決心的樂以琴駕機撞擊“出云”艦，使“出云”艦遭受嚴重創傷，他以身殉國，壯烈犧牲。

可惜，中國空軍的一系列轟炸行動，都未使“出云號”完全癱瘓。

快艇襲擊

幾乎與空軍作戰的同時，海軍也沒閑著，他們發動了一次傳奇色彩頗濃的襲擊。

位于江陰的海軍電雷學校，有“海上黃埔軍校”之稱。學校所屬的三支魚雷快艇大隊，曾先后從英德兩國進口了15艘魚雷艇，分別編組成為“岳飛”、“史可法”、“文天祥”中隊。

8月14日晚，在快艇大隊副大隊長安其邦的率領下，兩艘史字號快艇，由內河偽裝成漁船潛伏到上海，15日清晨抵達黃浦江之龍華。16日上午，由海軍學校教育長兼江陰江防司令歐陽格親自帶人，在外灘一帶偵察敵艦隊情況，部署了攻擊“出云”艦的方案。考慮到需要隱蔽出擊，決定由“史102號”快艇單獨擔任主攻，“史171號”快艇擔任接應。

當晚8時許，借著夜幕掩護，“史102號”艇上面覆蓋了偽裝，悄悄駛出董家渡封鎖線，直撲停泊于黃浦江外灘碼頭的“出云號”。這條董家渡封鎖線，是中國海軍在戰爭爆發前，自行鑿沉多艘商船布置的，目的是阻止日軍艦隊沿黃浦江上溯進入長江。而“史102號”因熟悉其中的奧妙，得以迂回通過封鎖線。

過了董家渡封鎖線，很快就到“出云號”停泊的外灘附近。這時天色已暗，黃浦江上不僅有日本艦船，而且還有英美法等國的船只，“史102號”艇只得迂回前進，尋找目標。駛到外灘碼頭附近，見到“出云”艦二桅桿三炮塔的艦體，周邊停泊著一些小炮艇，還有被日軍強征來的多艘舢板，情況復雜，不易下手。

“史102號”快艇一邊觀測，一邊瞄準目標。這時，他們已經被“出云號”上的日軍哨兵發現，“出云”艦上的炮塔快速轉了過來。“史102號”艇當機立斷，在敵艦400米開外發起攻擊，“轟”的一聲巨響，一枚魚雷帶著濃煙擊中了“出云”艦邊上的一艘躉船，當即沉沒。轉瞬間，第二枚魚雷又擊出，這次擊中了“出云”艦的尾部。但因魚雷威力不大，“出云”艦盡管尾部受創，仍不能置其于死地。

日軍根本想不到，中國海軍魚雷艇會對“出云”艦發動突襲。在一陣忙亂之后，日艦立即開炮反擊。“史102號”艇駛到九江路碼頭附近，中彈擱淺。安其邦等艇上官兵，立即將船上機槍彈藥傾卸于黃浦江內，然后泅渡隱蔽，竟得以安然脫身。其后，他們歷時月余，才返回江陰駐地。

第二天的報紙上，中國海軍襲擊“出云”艦成為頭條新聞。美國記者也以《揚子江上的戰斗》為標題，描述了這次富有傳奇色彩的襲擊戰。

20日，當時任軍政部長的何應欽發來電文，予以嘉獎：“雖未獲成功，但已減敵艦驕橫之氣焰。尚望再接再厲，整飭部署，以竟全功。”

水下爆破

空軍和海軍對“出云號”的幾次襲擊都未得手，留下了嚴重隱患。

怎么辦？連文化人田漢都在報紙上發表文章，討論如何炸沉“出云”艦，講得頭頭是道。可終究是秀才論兵，不能頂真的。

炸沉“出云”艦的方案一個又一個地推出、研究、推翻、再確定，終于有了一個從水下進行爆破的方案。這次出場的，竟然是兩個血氣方剛的豪門子弟。

由上海民族資本家劉鴻生的弟弟劉吉生、宋子文的弟弟宋子良暗中出資，在海軍方面的協助下，他們請人購買了兩枚意大利制造的水雷。然后，挑選王宜升、陳蘭藩等6名潛水員，設法趁著夜色，悄悄地潛游到“出云”艦的尾部安放水雷，實施引爆，將艦體尾部的動力裝置炸壞，使其無法動彈，再用飛機投彈炸沉。

1937年8月底的一天深夜，黃浦江上傳來兩聲劇烈的爆炸聲響，“出云號”劇烈地晃動起來。艦上的日軍驚恐萬狀，摸不著頭腦，連呼：“我們中彈了！”

原來，潛水員在“出云”艦尾部進行了爆炸。可惜那兩顆意大利水雷威力還是不夠大，沒能把“出云”艦炸沉。這次爆炸，使“出云”艦尾部嚴重受損，炸死日軍士兵4人，炸傷8人。日軍氣急敗壞，對“出云”艦也采取了更加嚴密的防范措施。

后來，我軍潛水員第二次對“出云”艦實施爆破時，日軍已經在艦旁布設了防雷網，使潛水員無法接近艦艇。正當他們在破壞防雷網時，突然被“出云號”上的哨兵發現，頓時警笛亂鳴，刺目的探照燈向江中亂射，敵汽艇也出動搜索。在這種緊急情況下，他們無法靠近目標，只好引爆水雷，在“出云”艦外圍進行爆炸，“出云”艦附近的4艘鐵駁船和2艘輪船被炸壞。

沉沒之謎

戰時和戰后，中日雙方的資料均稱，敵第三艦隊旗艦“出云號”曾被我機襲擊炸傷，但未擊沉。比較可靠的說法是，“出云”艦經中國海軍和空軍的幾番攻擊后，遭受重創。后來被拖回日本，因損傷過重，修整工程過大，只得派為日本海軍學校的練習艦。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期，“出云”艦沒有逃脫覆滅的下場，被美軍飛機炸沉于某軍港。

但是，時任國民黨“中央社”記者、后為美國第14航空隊司令陳納德的夫人陳香梅女士，在其所著《陳納德與飛虎隊》一書中，卻另有一說。她寫道：“由陳納德訓練的一隊夜航機，把三枚五百磅重的炸彈扔在了日本巡洋艦‘出云號’的甲板上。日本的拖輪在天亮前，將這艘起火的軍艦拖往海上。奇怪的是三天后，‘出云號’竟返回了外灘黃浦江中的泊位，外表煥然一新，看上去沒有傷痕。這種手法沒能蒙住中國人，他們非常明白，敵人是為了挽回面子。事實證明，這一看法是正確的。戰后發現的檔案表明，‘出云號’沉沒在遠離黃浦江的汪洋大海中。但是另一艘類同的姐妹艦卻不知去向了。”

陳香梅的說法，大概來源于陳納德，她與陳納德也算是當事人。其“掉包計”之說，頗值得研究，且姑為一說，轉錄于此。

無論如何，中國海軍和空軍在抗戰初期對“出云”艦的攻擊，寫下了中國海軍和空軍戰史上悲壯的一頁，也是以弱擊強的一場經典戰例。■

編輯：韓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