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防控流動人口犯罪,傳統的社會分層理論對我們今天尋找其解決途徑仍然具有啟示意義。在存在社會分層的社會中,希望以消滅社會分層從而達到消滅犯罪現象是不現實的,可行的辦法是建立起不同社會階層之間的流動機制,提供社會底層成員重返主流社會的可能性,對社會底層的成員給予更多的關注。因此,提高社會公平程度,實現社會公正,是減少和消滅犯罪現象的重要途徑。
我國已經建立起社會主義社會制度,但是社會經濟政治制度仍不完善,犯罪的社會根源和土壤仍將長期存在。解決流動人口犯罪,是對社會主義制度的發展和完善,而不是以否定社會根本制度為條件。在目前的社會條件下,片面強調打擊流動人口犯罪,將會導致刑事司法淪為單純的專政工具,與社會公正基本精神相背離,防控流動人口犯罪的根本途徑是消除社會歧視,實現社會公正。中國社科院人口經濟研究所2005年的一份調研報告表明,我國改革開放20多年,勞動力流動對GDP貢獻率達21%1億左右的農民工已占第二產業崗位的57.6%、商業和餐飲業的52.6%、加工制造業的68.2%、建筑業的79.8%。農民工的貢獻如此之大,而生存現狀卻不容樂觀:同種崗位工資差距因素中,對農民工的歧視因素達39%;拖欠工資問題長期得不到根本解決;超時勞動得不到應有報酬;在城市中沒有選舉權,甚至被視為社會不穩定因素之一;子女入學無門,醫療缺乏保障等等。雖然外來流動人口與城市常住人口共同生存在同一空間中,但在社會心理上,農民工卻存在著高度疏離感,成為游離于城市的,既缺乏保護也缺乏約束的社會群體。外來流動人口如果無法適應與融入城市社會,他們將會在心理上抵觸城市社會。同時,長期無法融入城市社會的主流文化,將形成鮮明的外來流動人口與市民的對立意識,成為城市的不穩定因素。外來流動人口將無法按照城市現代化的要求,轉化為高素質的市民,甚至會形成一個特殊的“具有犯罪危險”的社會階層。
德國刑法學家李斯特曾提出“最好的社會政策就是最好的刑事政策”的著名論斷。在中國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進程中,只有以實現社會公正為目標,調整相應社會政策,才能有效防控當前我國的流動人口犯罪。其具體途徑是:一是改革戶籍管理制度,探索流動人口社區化管理模式。調查顯示,已經登記發證的外來流動人口違法犯罪的比例很小,而流動人口犯罪絕大多數是在沒有登記、漏管失控的人員當中。因此,防范和減少流動人口違法犯罪,應當探索以其居住地為基礎的社區化管理模式。流動人口社區化管理模式是以促進社區整合與穩定為目標,政府各職能部門為外來流動人口做好管理與服務的一種新型管理模式。為促進流動人口的向上流動,使其對所處城市有認同感和歸屬感,最根本的是要破除城鄉二元化的社會結構,改革農業和非農業的戶籍管理制度,放寬流動人口的入籍條件,允許達到一定居住年限,有較固定工作及生活來源,且無違法犯罪記錄的流動人口申請所在城市居民身份。一方面,流動人口社區化管理應當從保障流動人口的利益出發,為流動人口提供緊迫和必需的服務,為其創造一個安定和諧的生活和工作環境;另一方面,流動人口社區化管理應當最大限度地為流動人口創造與本市居民同等的待遇,讓外來人口參加社區服務和管理,如:適量吸納流動人口參與流動人口聚居地區的社區治安管理工作,提高預防打擊犯罪的針對性,從而促進社區居民的和睦平等相處。
二是積極探索構建流動人口的社會保障體系。從現實的角度看,建立適用于流動人口的社會保障體系,應當從其流動性強、非正規就業者多并處于相對弱勢地位等特征出發,值得考慮的思路是建立流動人口“個人賬戶”的邊際做實制度,將他們繳納的社會保障金以個人賬戶的形式存在。這些個人賬戶基金在必要時可以與城市居民社會保障體系的基金統籌使用,但一旦當一個流動人口需要流動時,其個人賬戶應該跟隨他一起流動,帶到另外的城市,如果他永久性地回到尚未建立社會保障體系的原籍地時,可以一次性地提取現金。從現實的可操作的角度來看,流動人口的社會保障不可能一步到位,對流動人口的社會保障應當分類分層,逐步將其納入養老、失業、醫療、工傷等方面的社會保障體系中來。筆者認為,流動人口社會保障體系的建立和完善一方面可以改變城鄉居民間社會保障的不公平狀況,可以有效緩解城鄉二元制社會經濟結構造成的發展不平衡狀況;另一方面,這種社會保障體系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決外出打工人員的后顧之憂,可以大大降低他們的犯罪傾向。
三是改善流動人口的訴訟處境,落實涉訴流動人口犯罪嫌疑人的平等保護。當前,我國涉嫌犯罪的流動人口在刑事訴訟中的權利保護存在以下問題:第一,法律援助稀缺,難以有效行使辯護權,其主要表現在:流動人口涉嫌犯罪后由于經濟窘迫等原因很難聘請律師行使辯護權,大多只能自行辯護。第二,羈押時間長,訴訟處境艱難。在司法實踐中,各地公安機關對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時,對本地居民和外來人員明確分為兩類,取保候審只適用本地居民,流動人口的一律不得適用取保候審措施。大量情節輕微、主觀惡性小、當事人人身危險性也小的案件,只因不是本地居民,就只能被長時間羈押。第三,一些基層司法人員對涉訟流動人口普遍持有歧視心態,刑訊逼供現象嚴重。在控制流動人口犯罪的過程中,刑事訴訟要兼顧社會公正的基本要求,把司法公正建立在訴訟公正和社會公正雙重基礎之上,實現訴訟形式公正和社會實質公正的有機結合。在追訴流動人口犯罪時,要考慮其犯罪的社會根源以及其所處社會弱勢群體的地位,通過法律援助等訴訟制度,保證他們充分行使法律賦予的訴訟權利。而要實現這一目的,最重要的是落實涉訴流動人口犯罪嫌疑人的平等保護,改善流動人口的訴訟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