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聚會,免不了會回想大學時的光輝業績,而那些當年成績最好的同學,又自然是大家經常關心的。無意中我發現,那些大學中成績最為出色,被同學、老師寄予厚望的同學,多年后在專業方面并不像人們想像的那么出類拔萃;而原先不怎么出名,甚至是事業上不怎么被看好的同學,倒是事業有成。我原以為這只是現在大學教育中存在的現象,不料翻閱胡適日記,發現胡適的時代也是如此。1931年8月28日,胡適在日記中寫道:
看完《中古思想史》試卷。上年下學期,我講此科,聽者每日約四百人,冊子上只有二百人,而要“學分”者只有七十五人。
這七十五人中,凡九十分以上者皆有希望可以成才。八十五分者尚有幾分希望。八十分為中人之資。七十分以下皆決無希望的。此雖只是一科的成績,然大致可卜其人的終身。
在這要學分的75人中,90分的,有8人;85分的,有8人;80分的,有 14人;75分的,有6人;70分的,有 14人;余下的就是專業上“決無希望”的了。而這“決無希望”的23人中,有4人被胡適打了零分,原因是互抄。被胡適認為最有希望的8人中,后來出名的真不多,85分的群族中也不怎么樣。倒是80分中出了個有名望的,那就是后來被不少新儒家視為重量級思想人物的牟宗三。牟宗三是山東棲霞人,1927年考入北大預科,1929年升入哲學系。在胡適的花名冊上,牟宗三注明是哲學系二年級學生。胡適除了給牟宗三打80分外,還有兩句批注:“頗能想過一番。但甚迂。”如此評語,此生在胡適看來也不會有什么大的事業前途,但偏偏是這位學生后來做得最為出色。
同樣的情況在胡適身上也發生過。在1934年3月27日胡適日記中,保存著一張宣統二年(1910年)第二次考取庚子賠款留學美國學生榜。這一次共有70名學生考取,學生榜是按照考分高低排列的。第一名是來自上海南洋中學的考生楊錫仁,平均分數是79.35。第二名是來自江蘇江南高等學校的考生趙元任,平均分數是73.4。第三名是唐山路礦學校考生王紹,平均分數為71.85。胡適排名第55,是來自上海中國新公學的考生,平均分數為59.175。假如按照成績來排的話,胡適應是在中下水平。但就是這位排名第55的考生,不到10年便“暴得大名”,一躍而成為中國新文化運動的領袖,聲望和事業成就大大超過了其他同學。假如再溯源看看第一屆庚子賠款的留美學生(參閱《北京大學史科》第一卷),前三名程義法、鄭煦、金濤,今天能知道他們名字的可能已很少,大家更不知道這些人的事業成就。倒是排名后面的如梅貽琦(第6名)、胡剛復 (第13名)、王世杰(第15名)等,在中國現代文化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些歷史的往事當然不一定全都反映出事實的全部內容,譬如,有些學生當初的確是優秀,但考官的評價尺度和后來種種困擾個人事業發展的因素太多,也會造成人才的最終夭折。但反過來,也讓人看到,事業的成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是多種方式多渠道的。一條道走不通,說不定換一條道卻可以走通。這樣的道理簡單是簡單,但置身其中有時是很難悟清的。
(周成堯摘自《意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