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無辜地忝居到了中國第一代獨生子女之列。
如今還總聽母親回憶起我兒時的事情,說當年每每有客人帶孩子到我家來訪,我總是把自己平時舍不得吃、舍不得用的零食、玩具拼命地塞給人家,只求小玩伴能多陪在我家多逗留一刻。然而,這樣的一種奢望通常都最終是以到了晚間客人帶著孩子告辭,父母出門相送,而我獨自在空蕩蕩的家里失落地偷偷掉場眼淚作為收場。
其實,幼年的我絕非天生愛心泛濫,只因當時父母工作忙常把我獨自鎖在家里,長期的孤獨使我對獨處充滿恐懼;百無聊賴之際,只能乖乖地按照父母的布置,去捧起一本本大部頭的書讀起來。在那樣一個日復一日的狀態中,未滿八歲的我在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已經讀完了配有圖畫版的《世界童話名著》和《世界神話名著》(這兩套書至今仍完好地保留在老家的書柜里)。那時,雖并沒有在書中找到黃金屋和顏如玉,但卻毫無疑問,在書中虛擬出的世界里找到了很多假想出的玩伴。在和這些虛擬出的玩伴整天神交的日子里,孩提時代的我也曾無數次地追問父母和所有能問及的人,為何我就不能有個兄弟姐妹,為何自己總要與寂寞相伴?
上了初中開始學古文,聽老學究般的語文老師在課堂上講起《論語》,我才知道在這個問題上無法釋懷的人并非只有我一個——早在幾千年前,孔老夫子的學生就跟我有著同樣的疑問。《論語·顏淵》中記載,“司馬牛憂曰:‘人皆有兄弟,我獨亡!’子夏曰:‘商聞之矣: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無兄弟也?’”憑借當時的領悟力,我雖無法參透這句話的真諦,不過卻也懵懵懂懂地把“四海之內皆兄弟”這句古諺牢牢銘記在心。及至弱冠之年,這句話成為了我日后的擇業標準——即一定要選擇一個身處“人群中”的職業。
再后來,考上了大學,去英國念了碩士,又回國當了記者,結交的朋友終于遍及世界各地,生活也終于愈發地遠離孤獨了。每日與友人相伴,甚至偶爾還會矯情地憧憬一下“遠離塵囂”的感覺,當然,只是用幾秒鐘的時間在腦子里靈光一動而已。也就是大約兩年前,一部于1943年由圣·德克旭貝里(Antoine de Saiot-Exupery)撰寫的名作《小王子》忽然被人們從塵封的記憶深處挖掘了出來,經過全新包裝后在市場上閃亮登場。
其實,這部作品早在我被獨自鎖在家中的日子里就已經不止一次地拜讀過,然而在去年的一趟從北京飛往倫敦的班機上,我再一次地讀起了這個故事,一些經典的臺詞瞬間又被喚醒了——“‘人在什么地方?’小王子終于又開了腔,‘在沙漠上,真有點孤獨……’‘到了人群中也一樣孤獨。’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