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讀三毛的書,但我不喜歡她的《逃學記》。也許是當時太小沒讀懂,也許是離我的生活有距離,反正印象很模糊,沒有被感動。只想借用這個名字,說說那些凌亂不堪的逃學往事。
我還沒到三十歲,但上學上了二十年,如今即將無學可逃,心里又期待又懷念。我不是老師眼里的好學生,我逃學成癮,不逃就難受。小學時候父母不在身邊,老師沒法兒叫家長,所以我肆無忌憚,想逃就逃。
我有好幾個鐵哥們,全是男生,上樹爬墻我都不遜于他們。我們經常爬到各家房頂上偷棗兒或捉知了,有時也對著藍天感嘆自己長大了,同時鄙視那些玩過家家的小屁孩兒。
老師們對于我逃學都不太管,一方面因為我成績還可以,另一方面家長不在,也沒人想擔這個責任。其實那個時候我一心希望學校讓我退學,這樣就有理由去北京找爸爸媽媽了。我也曾經多次策劃逃學去北京,但終于沒有膽量獨自離開那個熟悉的小鎮。
上了中學,各科任課老師都不同,比較寬容的老師幾乎不會追究有沒有人逃課。我如魚得水,連喜歡上的課也懶得去了,而且開始鼓動身邊的人都逃學。多年后,我的同桌還抱怨是我把她帶壞了。對此我沒有遺憾,只有成就感。
回想和她逃學的那些時光,至今仍深深地懷念。無數個藍天白云的日子里,我們在一起多愁善感;寫不知所云的日記,然后撕碎了,讓它飄散在風里;約定以后不管相隔多遠,都要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相聚……當然,結局是我們再也沒有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相聚,我們在各自的人生里越走越遠。不知道作了媽媽的她是否真的怨恨我將她帶壞?
逃學的結果在中考的時候得到了回報,我堅信這是學校老師精心設計的陰謀。我被安排在考場的第一桌,而緊挨著我的是學校里著名的小混混,雖然我并不討厭他,但還是對他的威脅有些壓力。混混的后面是一幫嘍■,整個考場只有我一個女生。你知道這該死的學校一直是分快慢班的,我一直是快班的學生,而我身后所有人都是慢班的,這讓我感到孤獨。
那一場孤獨的考試結束了我的初中生涯,也結束了我輝煌的童年。請原諒我用這個詞,因為跟現在的生活比起來,我確實覺得那些日子是輝煌的。其實那次考試我的成績還不錯,而且我在臨走前為母校作了一項重大貢獻——我大大提高了那年的平均分和升學率。據說我走后多年還名留青史,每每被校長提及。
大學叫做“由你玩四年”(university)不是沒有道理的,相信玩過來的人都有感觸。那時電腦開始在大學里普及,男生沒日沒夜地打游戲,女生哭天抹淚地看肥皂劇。據說班里某男生打“三國”打了三天三夜,又據說某強人挖雷挖了一夜,無聊賴啊無聊賴。
《流星花園》走紅網吧的時候,大家都在忙著網戀。痞子蔡也火了,系里的小劇團還把《第一次親密接觸》拍成了話劇,可惜被學校禮堂禁演,那里只能演《雷雨》。我們在地下舞廳里被輕舞飛揚感動得一塌糊涂之后,出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申請個QQ,取名叫XX飛揚,每天盯著它,盼望著痞子蔡光臨。
不負責任地說,我覺得是學校的各種環境在助長逃學這件事。直到讀研以后,才忽然間意識到我已經長大了。老師和學生的關系不是貓和老鼠,而是人與人之間的相互尊重。我知道我應該尊重老師,不管那些知識是不是我想要的。可是逃學已經成為習慣,根深蒂固,任性戰勝理性,放縱戰勝自責。
博士生的課很少,而且不許掛紅燈。那個有著菩薩身材和面容的政治老師教育了我,三次小考,我兩次沒到,理論上講,即使我期末考滿分都會掛掉。我有點怕了,拼命在活菩薩面前作樣子,從圖書館借一大堆書搬去課堂,假裝有學問地請教問題,寫心得體會請老師批改。可菩薩還是面不改色心不跳,連笑容都一點兒沒變形。完了,肯定掛了!結果出乎意料,全校八十幾個博士生掛了八個,其中沒有我。
這次驚險過關之后,我再沒逃學了,一方面我快三十歲了,沒學再讓我逃了,另一方面我老了,這個玩了幾十年的游戲不好玩了。我想盡快離開學校,就像囚犯想盡快離開監獄。可是《肖申克的救贖》里說囚禁多年的犯人雖然重獲自由,卻已喪失了生存的能力。對此,我有點悲觀。
我總是禁不住想,我們漫長的童年,我們悸動的青春,那些幻想和愛情,都被圈在這該死的學校里,如果你連逃學都沒試過,那該多么蒼白啊。你玩過跳皮筋嗎,你玩過抓石子嗎,你打過暗黑嗎,你還記得班里那個憂郁的男生嗎,你會感激那個菩薩身材的老師嗎,你懷念那些逃學的時光嗎?
(小皖妹摘自“搜狐社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