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微小企業融資進展與前景

受銀行貸款風險、成本和收益等因素制約，中小企業融資問題一直是世界性難題，規模更小的微小企業融資難更不待言。本文作者從全球視角對微小企業的界定、中國在微小企業融資方面所取得的進展和國際上成功的經驗進行闡述，并展望了中國微小企業融資問題的解決前景，這對于商業銀行開展中小、微小企業貸款定有裨益。

微小企業的界定

在中國的企業的劃分問題上，存在一個演變，目前的情況看，我們對于什么是中型企業，什么是小型企業，還是有一些模糊的認識，更不要說什么是微型企業。從2004年到2006年經濟普查的數據來看，我們有些基本的數據，但不能說明全部的問題，比如2005年全國有430萬家私營企業，關于私營企業的定義國家統計局有專門的規定，包括這些企業的就業人數（比如在2005年是6000萬左右）、投資者和注冊的資金。從指標上來看，他們在產值、營業額、銷售額方面都是具有了一定的規模。這樣一些數據并沒有清晰的說明中小、更小的企業是什么樣的企業，所以在相當長的時間里面，我們實際上面臨一個概念上比較模糊的一個狀態，就是龍頭企業、中小企業。從融資解決上看，那些具有相當規模，處于企業分類較高的層次上的企業，他們實際上融資的困難并不突出，倒是那些規模非常非常小，在官方統計數據里面并不包括的一些企業，他們具有非常難的融資問題，這些企業主要是個體戶，有的只有一兩個人。

所以說，如果沒能澄清中型、小型、微型企業的概念，會對我們解決他們融資難的問題產生一定的影響。因為長期以來大家呼吁解決的中小企業融資難問題，常常混淆了那些商業上可持續的辦法和必須由政府采取補貼的措施，在這一點上，國家統計局在《中小企業促進法》實施以后，做的規定大家可以看到，是按照行業，然后按照年銷售額、資產總額和供應人數來劃分的。這樣一個體系，就是劃到小企業位置，對再往下的企業就沒有劃分，而世界銀行和歐盟對微小企業都有定義。

從表1可以發現，世界銀行界定的微型企業雇傭人數在10人以下，總資產不超過100萬美元，年銷售額在100萬美元以下，歐盟規定與之類似，只是多出對企業公司治理的要求。這樣一些劃分對我們來說是有幫助的，使中國的規定與國外相比具有可比性。大家所熟悉的美國就是一個市場化程度比較高的國家，在美國小型企業和在中國一樣，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美國的特點是有些小企業長期發展非常穩定，這對我們來講很有意思，并不是小企業都一定會成長成為世界500強大型企業。從中國情況來看，因為以往情況數據不健全，所以從中小企業看，只有在個別地區對當地經濟有影響。因此，長期以來中國的中小企業的融資問題一直沒有很好的解決，更不要說微型企業，也就是雇工10人以下的個體工商戶、夫妻店等等。要想在零售層面上向特別小的企業提供融資服務，是非常困難的。主要的困難就在于融資規模小，成本高，長期以來在中國流行的說法是向小型、微型企業提供融資風險大，其實并不見得。由于小型、微型企業數目多，分散在各個行業，所以通常不受金融風險的影響，非系統風險低，但向他們提供金融服務和產品成本高，這倒是真的，也正是因此長期以來小型、微型企業融資的問題得不到解決。

中國微小企業貸款進展

回顧了企業定義和劃分以后，我想跟大家簡要的回顧一下我們取得的進展，其中一個重要的進展就是中央銀行和銀監會正式接受了商業可持續的原則。這個原則非常重要的，因為在相當長的時間里，大概十多年的時間里，中國的中小企業問題，農村金融問題，微小金融問題，得不到根本的解決，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人們把它看成是必須由政府提供補貼、擔保、降低利率等等這樣的辦法，這樣就走進一個死胡同。

但自從2004年以來，中國發生了非常重要的變化，無論是在農村金融、微小企業融資、中小企業融資方面都產生了根本性的變化，標志就是對商業可持續原則的接受。其標志就是銀監會《小企業貸款指導意見》的出臺和試點銀行的選定。還有一個根本性變化就是在2004年人民銀行放開了貸款利率，使得商業可持續這樣一個原則能夠實行，否則就僅僅是一句空話。

還有一個重要進展就是在物權法通過以后，不動產抵押就有了實現的可能。這里特別要提一下就是由國家開發銀行，從2004年開始大力推動微小企業貸款的試點，跟國內很多的試點不同的在于，國家開發銀行這次試點是經過充分的準備、精心設計，有完整的體系、方法、融資來源、合作對象，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試點的方案。目前全國已經有一些銀行參與了試點，有的銀行已經畢業，有的銀行正在接受審查，即將參與。特別要提的是內蒙古的包頭商業銀行，他們非常有遠見和決心，第一批成為開發銀行的試點項目的參與銀行，并取得非常重要的成果。我在尼泊爾訪問期間，尼泊爾中央銀行對中國開發銀行這個試點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并且孟加拉中央銀行的行長，也表示要來中國考察國家開發銀行的試點。在微型企業貸款試點上，周邊很多國家，南亞和東南亞，都是非常重要的嘗試。

此外，從2005年以來中國銀監會發布了很多關于微小企業、小企業的指導意見。從那時起有很多報道都表明各家商業銀行在開展小企業融資，據中國銀監會統計：截至2006年底，全國銀行業金融機構的小企業貸款余額5.35萬億元，比2005年底增加5396億元，增幅15.8%，不良率19.3%，下降5.1個百分點；其中，全國地方法人銀行業金融機構的小企業貸款余額由2005年底的2.24萬億元增加到2006年底的2.74萬億元，增幅22.5%，不良率則由21.1%下降到15.7%，下降5.4個百分點。

我們簡單搜集了一下資料，大家可以看出來，從表3可以看出，這些銀行對小型企業貸款的授信額度還是非常高的，像中國銀行上海分行3000萬元的授信額度，民生銀行100萬的額度，但是我們經常聽到的消息卻是低于1000萬元他們是不貸的，我在這里沒有批評他們的意思，只是想說明，我們總在說中小企業融資，其實大家說得并不是一回事，單筆1000萬元以上的貸款，這個企業已經具有了相當的規模。

在圖1的金字塔結構里面，這些中小型企業實際上已經在這中間往上，他們融資需求可能不是貸款，而且他們可能有大量的資金來源。商業銀行在向這些企業發放貸款的時候，手中的杠桿比較小了。國際上有很多案例表明，向城市里的大企業發放貸款利差已經非常非常薄，已經薄到幾乎無利可圖了，但這些銀行還在做，像德意志銀行等，之所以這樣，他們是有綜合考慮的，這些銀行中間業務收費占到全部收入的50%以上，所以這些銀行獲得并不是貸款利益的收入，而是其他方面的產品和服務。可是中國的商業銀行中間收入，就是非利息的收入現在還不到20%，就是說銀行主要利潤還是靠貸款利差，在這種情況下，單純片面追求大客戶，是不會給銀行帶來收益的。我再次聽到很多銀行到包頭市商業銀行去考察以后，得出的結論并不見得是正確的：他們說這么小的規模，這么高的成本，什么時候才能做到頭？我們銀行有幾十億、幾百億元，甚至上千億元的資產，做兩三年才能做到一兩億元的微貸規模，沒有什么意思。其實這都是短視的看法。他沒有看清楚這項業務的本質不在于規模，而首先在于這個貸款的技術。掌握信貸分析方法的銀行無論是在戰略、計劃、人力資源管理、信貸文化、程序政策、信貸員的素質、信貸員的信貸分析能力、內部控制等所有方面都會有本質的提高，這是數量所不能代替的。在2003年的時候，全世界最大的十家銀行，包括大家熟悉的花旗銀行、匯豐銀行，他們股本回報率在16.3%，但有20多家微型金融機構，他們分布在拉美、亞洲、歐洲、非洲，他們的股本回報率高的超過50%，所以說看你追求什么。如果你追求規模，可能微型和小型你看不上眼，如果你看重給銀行帶來價值，給股東帶來最高的回報，追求質量的變化，那就不一樣了。這里我要特別說一下，中國銀行業的競爭格局，會在未來的幾年里，使更多的銀行從高樓上下來，原因是外資銀行的進入，和國內銀行競爭的加劇，會使城市的大客戶的競爭變得越來越激烈和越來越無利可圖，而到那個時候，銀行再想要重新學習，就已經來不及了，所以像包頭商業銀行這樣有遠見、有決心，領先一步，在未來的競爭中一定會顯現出優勢來。另外，我前面提到的像尼泊爾中央銀行、孟加拉中央銀行，他們來考察，無形當中會提高像包頭商業銀行機構的知名度，這是做了一個免費的廣告。他們之所以作出重要的貢獻，從圖2可以看出來，在沒有國家開發銀行試點項目之前，以及現在銀行參與的不足，中小企業、私營企業，也包括微型企業，他們融資難的主要原因如下：有50%的客戶反映是貸款抵押、擔保條件太嚴格，24.4%的客戶反映手續繁雜，17.5%的反映貸款成本太高。

在微型和小型貸款方面的分類，損失準備金的計提應該區別于大型企業，在這點上銀監會可以有更大作為。從2005年以來，銀監會的領導和各級工作人員在促進微小企業融資方面做了非常艱苦的努力，也取得了實在的成果，但在我剛剛提到的損失準備金計提方面還可以有進一步作為。有些銀監會的官員提出要對小企業的定義重新劃分，幫助商業銀行發放微小企業貸款，現在看來這是不必要的，原因是如果貸款的產品設計得當，是可以有效地把那些大企業排除在外的。大家可以想一想，單筆5萬元的貸款，像寶鋼、海爾這樣的中大型企業，他們不會光顧，與其去靠劃分企業標準，還不如努力做好產品的設計。在融資工具創新方面，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現在國家開發銀行在世界銀行和世界開發銀行的支持下所做的努力還僅僅局限于微型和小型企業貸款方面。如果從小型和微型企業的實際需求來看，他們還需要其他金融服務，包括微型的租賃，微型的保險。我這里特別提到像保理和反向保理，在有些國家，像墨西哥通過商業銀行和保理公司的合作，現在做的轟轟烈烈，客觀上解決了中小企業和微小企業的融資困難，這些都非常值得我們借鑒。在微型金融、農村金融、小企業融資方面，雖然從規模、層次、產品的特征上有差異，但在政策和原理上，很多東西都是共同的，比如對于IT技術和新的通訊技術的應用都是一樣的，就像利用手機短信解決一些農村融資中的信息傳遞問題，像內蒙古的大草原上，這樣地廣人稀的地方，任何一個金融機構要在零售的層面上提供服務都是非常困難的，但是借助現代化的通訊工具和技術就可以實現商業可持續。

展望

我認為銀行并不能千軍萬馬都到小額信貸、微小企業融資上來，銀行是可以有分工的，這些分工不是由銀監會和政府部門強制做出來的，而是靠這些銀行通過對自己的戰略定位，通過自己良好的公司治理和有明確的發展目標，根據自己的核心競爭力，由銀行自發做出來。我舉一個例子來說，像開發銀行目前來做的業務就非常符合一個開發類金融機構的做法，即與其自己一筆一筆做5萬元的小額貸款，還不如提供批發資金選擇合作伙伴，通過提供批發資金和技術援助，幫助那些零售層面的企業，像包頭商業銀行，在第一線零售層面提供金融服務和產品。這樣的分工和協作是非常合理的，而且國家開發銀行在這樣做的過程當中，不僅僅提供批發資金，還幫助這些參與的銀行改善經營。因為開發銀行定有標準，并不是誰都可以參加的，參加銀行要提出整改方案，這本身就幫助了這些銀行。那么現在像其他政策性銀行，比如農發行，在2007年2月份全國金融工作會議之后，農發行擴大了業務范圍，已經開始在一些農村地區與當地的農村信用社爭搶業務。其實與其這樣做，不如象國家開發銀行一樣，重點做好批發領域的業務，這樣還能夠在零售層面上促進無數的小額信貸機構，包括現在正在成立的鄉村銀行、貸款公司等等。受篇幅所限，我就只能非常簡要地分析這些問題，我非常高興能和讀者分享我在這個領域的一些觀察和看法。微小企業融資問題是復雜的，但又是簡單的，只要大家用心地去思考這些問題，從實際出發，我相信都會得出正確的結論。

（本文根據作者在2007內蒙古金融論壇發言的音像資料整理，未經作者確認）

（作者單位：世界銀行東亞和太平洋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