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瓷

1 我又夢見自己在雪地上行走。千年雪地，一片原始的潔白。鳥翼被雪覆蓋，凍成冰雕。

雪野是空曠的，有如一片白色的火焰孤獨地燃燒。我已在雪地上行走千年。

我必須穿過這片白色的火焰。我必須找尋到雪地背后的瓷土，和那個沉睡了億萬年的精靈。

我要用詩歌的芬芳喚醒她的魂靈，我要用魂靈的體溫熱忱她的生命。我要以軀體為柴，以生命為火，重新燃亮風凰捏磐的窯爐。

2 我又夢見自己在堅冰上挖掘。我的雙腿已經麻術，我的衣衫已經襤褸。我佇立冰原，像一樹擱淺的桅桿。我的帆也像我的衣衫一樣破碎。

掌上的雪已成冰，而我無法停止我的挖掘。

我的鎬在堅冰上燃起藍色火焰。我的雪在冰原上鋪就紅色地毯。

我看見那個沉睡億萬年的魂靈漸漸蘇醒，正沿著我的紅地毯款款而來。我看見她潔自如玉的魂靈，在冰天雪地寂寞地舞蹈。我看見大地在開裂，霄在飛舞，冰在破碎。而我用詩歌喚醒的魂靈正一步步走向春天，走向生命的燦爛。

3 我又夢見自己在草地上奔跑。我從草尖采集露珠，我從花心收集馨香。我從魂靈的深水里掬一捧甘甜，我從詩的內核里取一架骨骼。

將我的淚和進瓷土，將我的血摶進瓷土。將我的執著和堅韌碾碎，將我的尋找和夢幻碾碎。

我要在天湖里純潔我的雙手。我要在朝圣的路上純沽我的魂靈。

我將跪在春天的曠野上，跪在春天的道路上。我的塑造從爛漫的陽光開始，從內心開始，我注目我心儀的倩影漸漸浮現，她一身樸素，美目流轉，如飛燕一般穿越春天翩翩而來。

4 我又夢見我用天山的圣火點燃了窯爐。我的內心火光閃閃，烈焰灼灼。我情愿圣火烤焦我的軀體，我情愿在焚燒中化為灰燼，我情愿我燃燒的煙霧成為她誕生的背景。

我看見那個圣潔的形象在烈焰中的獨舞。我看見那個獨舞的魂靈漸漸豐滿高大。

我的嘴唇干裂，我的呼吸窒息，我的手在呼喚濕潤。而我的詩歌一次一次撩動圣火，呵護著熊熊燃燒的姿態。

我看見我的軀體在慢慢萎縮，內心的圣殿在坍塌。而我無力阻止她的誕生。我的堅強轟然倒地。像詩歌的碎片一樣鋪滿道路，像鮮艷的玫瑰一樣布滿荒野。

5 我又夢見我正在摧毀自己內心的窯爐。我的手掌血跡斑斑，指甲脫落。

在晨曦中，在輪轉的時空里，我終于目睹了那個蘇醒的精靈。那一刻，鳥兒忘記了歌唱，花兒忘記了盛開。我遺忘尋找的苦難，遺忘了繁花和秋月。只有大地的心音鼓點般奏響。

我看見我心儀的倩影正踩著歡快的鼓點而來，沿著我鮮血鋪就的紅地毯而來。我看見她行走在我遍悄的攻瑰叢中，行走在琴瑟和鳴的音樂里。我看見她云髯曼卷，水袖長舒……

我就那樣等待在道路的盡頭，等待在她必經的路口。而就在等待的時刻，我又聞到了花的芳香，我又聽見鳥的呼喚。

我又夢見我夢的魂靈在吟詠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