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育實效性問題的研究中,“貼近生活、貼近實際、貼近受教育者”已經成為研究者的共識,大家認為把學生作為道德實踐主體,或者把學生從道德的知性主體轉為實踐主體是走向實效性德育的根本道路。從德育實踐的角度看,我們就不能不考慮道德教育所在的人與人、人與各種規范系統之間的關系,把這些關系聚合在一起的就是信任。
一、信任是重要的道德生活實踐
道德源于生活又歸于生活,它的功能在于使生活變得有序。信任作為一種道德實踐,與我們對秩序的尋求有著密切的聯系。
生活的實踐首先是交往的實踐。生活就是與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在這些人里,有我們知根知底的親朋好友,也有不太熟悉的鄰居、同事、同學,還有一些一點也不了解的“陌生人”。信任不僅存在于我們與熟悉的人之間,而且也存在于我們與陌生人之間,因為我們的生活離不開它,如生病時得信任醫生,坐車時得信任司機。如果沒有信任,我們甚至一刻也無法安然地生活。因此,信任使我們樂于與他人交往,有效地擴大自己的交往范圍。
生活的實踐是規訓的實踐。造成生活秩序的不僅是個人的習慣,更重要的是包含文化傳統在內的社會規則系統,對于這些規則系統很少有人能夠有全面而清晰的認識,也未必能夠從內心上認可其價值,但是,對于它們又不能沒有任何的信任。從最基本的意義上,任何人都不想觸犯它,那些與這些規范作對的人最多不過是挖空心思在規范的邊緣或外部行動,或想方設法避免受規范懲罰。因此,任何人的生活都受或明或隱的規則的約束,他們都不能不相信制度所具有的威懾力。
生活的實踐是簡化的實踐。每個人的生活都有自己的“圈子”,他所涉及到的人和事都是有限的,對它們的認識也不需要太深入、太理性,這種認識從來都是簡單的。但是每個人的生活圈子又在不斷擴大,所接觸的人和事越來越多,我們之所以敢于這樣做,乃是因為擁有著與熟悉的人交往的經驗,這就是即便對他們沒有充分的認識,我們也不得不以信任來獲得他人的親近。生活總有太多的事情,但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自己去處理,沒有人會為去一個陌生的城市旅行而去研究該城市的街道分布,因為這是導游的事情,就算迷路了,可以問警察或路人;在生活中所遇到的麻煩乃至困難可以通過“信任”得到便捷的解決,信任讓我們節省大量的精力。
當然,說信任是重要的生活實踐,其實也等于說不信任也是重要的生活技能,因為信任和不信任在功能上是等價的,“盡管在實踐中,不信任可能是無奈之舉,但在心理上,不信任并非消極,是更為決斷的簡化”。一個不信任所有旅行社的導游、不信任“陌生人”的人通過做出“不出門”的決定,自然也就省了擔心迷路這回事情了。雖然信任的風險很大,而且也很容易破碎,但是,信任比不信任更節省精力,能夠帶來更多的機會,因此,信任使人的生活更豐富,信任是生活的必然選擇,也是必須的實踐。
二、信任是最實際的道德問題
信任“是社會生活的基本事實”。社會生活是道德發生的真正源泉,是道德生活的開始,艾里克森(Erickson,E)的研究表明,人在幼年與其撫育人(父母、保姆等)之間生成的“基本信任”,是他與其他人建立友好社會關系的基礎,“基本信任”不僅是對他人的慈愛、關心、體貼、照顧等的道德體驗,而且也以特定的方式反饋這種體驗。因此,從信任中,我們可以看到“善解人意”這樣的基本品質,就對待他人的道德上。再沒有比善解人意更為基本的了,因為“善解人意”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一道德底線的約束。
其實,信任存在于我們生活的每個方面,對金融系統的信任使我們擺脫了以物易物的負累,對法制系統的信任使我們擺脫了對安全的焦慮,對專家系統的信任使我們擺脫了探究的艱辛。在這里,我們體驗到了從制度中產生紀律、公平、正義、榮譽等的“公共品德”,也生成了尊重和責任等的道德品質。雖然在社會生活中,我們也會看到諸如“背信”、“欺騙”、“報復”等“信任危機”,但也因此而激發起對信任這一“公共品質”的捍衛之心,因為由“信任危機”所帶來的對社會秩序的傷害,最終會使自己卷入到對安全感的焦慮之中。
信任既是尊重也是責任,而尊重和責任構成了最普遍的公共道德的核心,它們在促進個人的健康發展、建立關愛人際關系、建設人道而民主的社會、創建公正而和平的世界上有著重要的作用。信任首先是一種尊重,以信任之心相待意味著不以弱點為武器相互攻擊,因為信任是交往雙方對于兩人都不會利用對方的易受攻擊性的信心這種“不能傷害”的“禁止性道德”便是最基本的尊重;信任還是一種責任,即面向他人,關注他人,對他人的要求做出反應。以信任之心相待意味著對他人充滿誠意、善意,這種“要去幫助”的“肯定性道德”便是最基本的責任。
從理性的角度看,信任不僅涉及到自己所擁有的資源,而且也涉及到自己的易脆性。對“易脆性”的意識使我們增強了自我保護,而資源占有的豐厚程度使我們能夠敢于有所犧牲。理性的信任是以不使自己受到傷害的前提下對他人給予的盡可能的幫助,這種對合理利益的追求和基于同情的合理放棄之間的平衡其實是道德的基本內涵。可見,信任所包含的道德是很實際的,比起那些一味強調犧牲、奉獻、無私的道德來說,來得實在得多,其功能也有效得多,通過信任,人的有限的理性和有限的同情心能夠得到有效擴展,在這一點上,它與道德在功能上是等價的。”
三、信任是學生最基本的道德學習實踐
學生的學習具有很強的社會性。它首先是在人際交往中進行,家長的期望,教師強有力的干預,同伴或明或隱的影響,對學生來說切實地發生著以學會相處為目的的道德學習活動;學生的學習又是在人與系統的關系中進行的,學生的學習是與知識系統、教學系統和管理系統打交道的過程,他不得不認識和接受這些系統內含的規則,在這里他也在進行道德學習,其實道德的通俗理解就是“守規矩”,其任務是增強對秩序的敏感性。
道德本來就是在處理人際關系中所要遵循的各種規范,由于學生的理性水平還沒有得到充分的發展,他對這些規范還缺乏清晰的認識。事實上,他人對待自己的方式、他人身上所具有的道德品質及其表現出來的道德行為是其道德學習的主要內容,模仿是其主要的學習方式,而互惠則是這種學習的基本結果。在這里,無法避免地會產生這樣一些問題,與自己交往的人是否心存善意;那些善意是否能在下一次交往中繼續存在;他的善意是否能夠為除自己之外的人的認同。人的道德發展只能從那些對自己充滿善意善心的人那里獲得,這種在他人身上表現出來的道德品質同時也是判斷其可信任性的重要標志。
與人際信任所生成的具體的道德不同,系統信任所生成的道德是抽象的。知識系統中對規律的揭示,教學系統對智慧的要求,管理系統對規范的強調,都指向于秩序感這一普適性道德,而且這種道德具有更強的理性特征。在這里,任何不當行為都會受到應有的懲罰,對懲罰的擔心和恐懼使人生成敬畏之心,這即是人的道德根源。因此,任何抽象道德規范的學習都可以歸結為系統信任的問題。就知識系統的學習而言,它是把公共知識轉化為個人知識的過程,這一轉化首要環節就是信任,因為公共知識是經過歷史上許多人證明了的東西,其次一個環節就是證明它,即以自己能夠收集到的各種證據來支持它,使自己信服它。如果一開始就懷疑公共知識,就相當于關閉了接觸這種知識的大門。事實上,對知識的懷疑總是在信任之后,是在證明之中產生的,因為自己收集到了與他人相反的證據!可見,相信真理的存在,相信知識的力量,這本身就是道德的。在學生身上所產生的道德問題很大程度上源于無知。“‘無知’是一種可惡的品性,會引起人們一種莫名的害怕和恐懼心理。”
值得注意的是,學生對抽象道德的學習往往是通過教師這個中介來實現的。師生之間的人際信任所具有的性質和水平對學生的系統信任有重要的影響,良好的人際信任因可以使雙方減少防御性行為,增進雙方的認同,調節內部動機與知識轉移的關系,促進積極的歸因等功能對知識的相互轉移產生促進作用。這可以說明以下事實,一是教師對抽象道德的信任是學生習得這些道德不可缺少的條件,一個對社會制度不信任的教師很難使學生接受社會的道德規范;二是學生對教師的信任是學生學習抽象道德的重要條件,如果學生對教師所言所行心存疑慮,又怎么能夠從中獲得道德知識呢?三是教師對學生的信任也是學生道德學習的條件,畢竟道德的學習總是要以實踐的方式來進行的,信任學生意味著讓學生在自由行動中去體驗,這就把傳統的訓誡性道德轉為實踐生成性道德。